第18章 长铗归来看宝莲
云破日腾铺岭壑，天公忽助看妖娆。
金光朗照千山暖，绿叶通明万点涛。
谁纵斧斤峡谷裂，我持竹杖茂林飘。
循声曲径觅流水，一瀑与争一瀑高。
——题记
《战国策》记载了一位名叫冯谖的异人，倚柱弹剑，歌曰“长铗归来乎！食无鱼”“长铗归来乎！出无车”。每每叨念这些话，不由得想及一些驴友，尽管周遭气象万千、风光旖旎，但他们无动于衷，心底仍然叹息：“长铗归来乎！游无方。”
诗和远方固然是我们的向往，但用心观察、深入进去，我们身边其实也有分外迷人的景致。法国雕塑家罗丹说：“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存在不等于发现，不去发现，再美的风景你也看不见。比罗丹早生300多年的中国明代哲学家王阳明有句名言：“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20多年前，我与湖南作家邓皓同游南昌西郊梅岭，印象中他有篇文章叫《最美的景色是心情》。我以为，古今中外的这几句话，可谓是异曲同工。
赣州市面积3.94万平方公里，地域辽阔，山川形态多样，风土人情各竞其芳。有山水有人文，一联以蔽之：“雅溪村密溪村寒信村白鹭村，村村幽古；罗田岩罗汉岩汉仙岩通天岩，岩岩争奇。”赣南山岭绵延、峰峦耸立，奇山秀水并不鲜见，知名的山就能罗列出齐云山、阳明山、白鹤岭、五指峰等一连串名字。奈何，腿短气促，峰高难攀，很多山都未曾爬过。距江南宋城赣州近80公里、位于赣县韩坊镇的宝莲山，同样向往已久却久未成行。
冬日，决定了此心愿，遂驱车向山而行。好事多磨，行至半途，汽车居然抛锚。边走边加水，盘旋穿越，终于进入了宝莲山。欣喜的是，阴郁的天空乍然间金光万道，倾泻而下。行于山道，头顶上，蓝天白云偶尔映入眼帘。天公待我不薄，我不禁心生感恩。
据当地人介绍，宝莲山景点密布，野人洞、仙人岩、卧佛山、弥勒峰……一口气铺排出一大堆令人神往的名字。半天时间，不可能处处留踪。循水而行，我们步入了一个叫作观音谷的大峡谷。虽然时已枯冬，这里依然溪涧曲歌，泉水叮咚响，仿佛季节在这里停滞、时光在这里驻足。长长的峡谷，山林幽深，溪水潺潺，果然好所在！
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一边漫步，一边欣赏着沿途美景。在阳光朗照下，葱翠的绿叶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放眼望去，一派银光点点，恍若波光粼粼。偶尔一簇红叶点缀其间，在漫山绿意中显得格外艳丽，让人不禁想起“霜叶红于二月花”的佳句。山道上，时而遇见古藤老树，或曲折回环，或参天高耸，这样的树木总是容易把人带入辽远的苍茫，令人陡生烂柯之感。忽然，一丛红通通的野果呈现在眼前，阳光辉映中，更加晶莹剔透，显得珠光宝气。野草莓！故乡人唤作“灯笼泡子”。久违了，少年时的味蕾记忆被重新唤起。我蹲下身子，体验着儿时的采摘欢娱，将鲜红的野果送进嘴里，感受入口即化，回味唇齿留香。
一座大山，因流水而添灵秀，因怪石而生筋骨。宝莲山兼而有之，飞瀑流泉，奇岩异石，在这里随处可见。聆听悦耳的水声，凝望着澄净的山溪水，不由得跃入清溪，将手指轻轻拢进溪水，感知着山里的清凉与灵动。这里的石头同样令人瞩目！峡谷中，日夜冲刷的石头，光亮中展现出无比的坚劲。谁说岁月无痕？就这样，石块在流水中剥去了棱角、磨出了光华。山体上，那些未曾受流水冲击的石头则见其另一般模样。或金粉密布，或白斑叠印，或彩绸暗嵌，每一处崖壁与岩石都是精美的丹青佳构。据说，这里的石头富含矿物质，加上山里湿润气候中活跃的菌藓，才有了这般色彩斑斓。依稀可以推断，亿万年前，这里经历过剧烈的地壳运动，仿佛有过爆破的痕迹，一些岩石在挤压中支离破碎，造就了怪石嶙峋。
这座山，为什么取名宝莲山？有人说，那是因为这个区域广种莲花。是吗？综观山岭的命名，我以为“宝莲”二字似乎更应该取自于山体的形态，就像笔架山、老虎岭、象山岽之类的山名。果然，这一推断有了出处。据说，登高鸟瞰，宝莲山酷似一朵盛开的莲花，绽放在广袤的大地上。实际上，民间对一个地方的命名，往往富有系统性，并寄予着祈福的愿望。莲花代表圣洁、美好，那正是人间的追求，同时，在佛门中也具有特别的象征意义。宝莲山诸多景点名字，比如观音谷、卧佛山、弥勒峰，莫不与莲花有着深厚的因缘，折射出为山岭命名者的情怀。山似莲花开，依形取名，也许更合乎本相。
徜徉观音谷，沿途那些风刀雪剑中倒下却依然不死的老树，让人联想起观音、净瓶、圣水等古老传说。我愈加相信，在世俗的目光里，这座山正是莲花幻化而成。在这里，你会看到生命的顽强与蓬勃。因冰雪而拦腰折断的树木，竟然依靠仅剩的残皮，再次拔节而起、直冲云霄；因山风连根拔起的树木，尽管已经倒下，横卧林中的树干上却耸立出根根新枝。虽折犹生、虽倒犹长，凝视着风霜雨雪后仍然努力生长的树，敬意顿生！人们常常感叹大漠胡杨千年不死，宝莲山的树木同样生生不息。“插根筷子都能长成竹子”，这是坊间用来指称某个地方适宜生存的俗语，宝莲山不正是这样的地方吗？如此所在，谓之以“宝莲”，不正蕴含着人们的敬仰之情吗？
如若问我，宝莲山最摄人魂魄的看点是什么，我以为应该是瀑布。长峡幽深，造就了次第高悬、叠罗汉式的瀑布群。这里的瀑布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宛如击鼓传花，一个个接踵而来。穿行于密林间，翻越山坡，循声而往，走过一个瀑布，原以为到了尽头，谁知又出现一个瀑布。一瀑更比一瀑高，一瀑更比一瀑奇，宝莲山分明要让你一次性把瀑布看个饱。尤为令人惊喜的是，因为可进入性好，你可以一路攀援而上，到达每个瀑布的出水处。这里的瀑布群如同一部摊开的卷轴，每道瀑布都可以上下齐观、一览无余。起初还高高仰望，吟诵“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行至瀑布口，顿时豁然开朗，哦，原来上面是这么个样子。宝莲山分明是一位地理老师，把瀑布的整个生产流程清晰地展示给了你。
为什么这里的瀑布那么多？为什么这里的景致那般美？我想起了仓颉，这位传说中的汉字制造者，他给汉字设置了诸多信息和密码。“夹山成峡”，那是大山之间碾压出的奇秀；“夹金成铗”，那是千锤百炼中挤对出的利剑；“夹人成侠”，那是行走于局促中仗义执事的侠客。逼仄中逆势而生，于是，促狭之间出大侠、生异景。侠与铗，侠与峡，彼此间又惺惺相惜。侠客仗剑峰峡Z，这样的交融与“标配”，冥冥之中莫不是有什么奥妙与玄机？
有人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侠客梦，寒涧孤影里，携剑走江湖，逍遥天地间。“长铗归来乎！看宝莲。”那就怀揣你的梦想，仗剑而行，到宝莲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