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不是名士自风流
“人非生而知之者”，一个人的知识和学习能力，很大一部分来自老师。总有几位先生，会在我们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在学校里烤烧多年，耳闻目睹，得悉许多奇闻异事。尤其是那帮教书先生，个个别具韵味，令人忍俊不禁。
校长装猫
念中学时，我住校。那时学校条件不如现在好，集体宿舍真正是一个大集体，沿墙一圈儿床板，铺上席子就成了大家的栖身之所。人多嘴杂，晚上熄灯后同学们仍不免要叽叽喳喳闹上好一阵子。校长年纪虽大，白发斑斑，身体却颇可以。每当就寝铃声响过之后，他都要来巡视，逮着谁闹得欢就叫谁晒月亮。两手空空便悻悻然，用他那带着浓厚乡音的普通话骂骂咧咧，诸如“烂蕃薯烂芋头”之类，大伙听了躲在被窝里捂着嘴巴笑得肚子直痛。话说有那么一个夜晚，刚刚熄灯，一个黑影猫腰进了寝室。我睡在门边，黑影在我的身旁轻轻卧下，吓我一跳。这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你别吵啊。”原来是校长！其他同学都不知道，依例奏起了“入眠交响曲”。正当闹得轰轰烈烈之时，校长的手电亮了。这一趟没有白来，几个喇叭筒被他提了出去训话。
仙风道骨
S老头教唐宋文学，个子不高，人也精瘦。他上课很是夸张，唾沫横飞。大学里上课比较自由，座位不大固定，大家总喜欢挑后面的位子坐。有时我午睡误时，去得比较晚，不得已坐了第一排。一堂课下来，如在雨空下一般，沾着了他不少唾沫星子。不过有趣的是，坐在前排更能看清楚他的演技。上课时，他如同戏子，动作特多，时不时随诗赋形。记得讲解“奉帚平明金殿开”这句诗时，他忽然走到墙角处操起一把大扫把。我还以为他看见某位同学搞小动作，一时来了气，准备大动干戈。正紧张着，他扛起扫把，大摇大摆地走出教室。同学们莫名其妙，紧接着是哗然大笑。一首诗在他的演绎下，真是有滋有味，以致多年后记忆犹新。我想，人老天真，人至老年的确会返璞归真吧？可老头别有一解，称：熟读古人佳句，血液里满是陶潜李白，仙风道骨是也。
好大的官
w先生不同于一般的教授，人高马大，教而不“瘦”，依他的话是“坯子顶好”。他很为自己健壮的体魄自豪，提到小说《红旗谱》时，他以京腔十足的口音引述作品主人公朱老忠的名言：“出水才看两腿泥。”而后推人及己，说有一次某官员送他回家，路人看他那大块头，倒误以为他是官员，禁不住啧啧称叹：“好大的官！”w先生抑扬顿挫，坦言：“照我母亲的话，是块干农活的好料子。”
Y老“四化”
Y老对民俗学情有独钟，民谣自然也在其中。正当讲授歌谣体的时候，他郑重其事地在黑板上写了四个字——“我的‘四化’”。而后掉转头神秘地笑道：“国家发展有‘四化’，我也有‘四化’。”瞧着我们傻不拉叽的模样，他不紧不慢地说，“血管硬化，思想僵化，心肺老化，等待火化。”这时一位同学冷不丁蹦出一句：“还有生活腐化。”Y老闻之，皱皱眉头。
烟波钓徒
上山下乡一些动荡，使荒野偏郊也隐藏了一批宿儒。我在某农村中学遇见的h君，便是其中之一。他很有一些老学究的味道，衣袋里随时拢着一支烟杆，烟瘾一发作便摸出来吞云吐雾。这我可犯糊涂了，林语堂先生抱怨：“现在课堂上读书连烟都不许你抽，这还能算为读书的正轨吗？”我自思这话即便有些道理，也是于弄文的人说的。奇怪！h君教的是数学，搞数理思维难道也能在虚无缥缈中出灵感？我百思不得其解。h君嗜烟，胃口之大，让我难以置信。一次走进他的卧室，他正提着一大桶烟丝在床板上晾开。我惊问：“您老卖烟？”以为他任教之余到圩镇上搞第二职业。h君笑道：“自己抽。”“那得抽上一年了？”我满腹狐疑。h君马上反击：“呔，至多两个月。”我戏言他抽烟“当饱”，h君孤芳自赏起来：“这烟便宜，又够味。”说完，架起烟杆，陷入一片迷蒙之中。真个烟波钓徒！
黔驴技穷
c年纪不大，却也颇具名士风度。他上课很有讲究，西装革履，还戴了一双白色手套，看起来挺严肃的。其实不然，学生们私下就说不怕他。他确实偶能吓唬老百姓而已，这大概与他的“扑哧”一笑很有些关系。c特喜欢笑，于是他的发怒变得严而不厉。他自己就说：“鲁迅先生少年时的塾师有一把戒尺，但不常用；我有两只巴掌，也不常用。”言毕教室里哄堂大笑，他也大笑。是的，他总是面带笑容，极少体罚学生。每每学生吵闹，他通常是吹胡子瞪眼，大喝两声。实话讲，胡子他还吹不起呢。他的面孔老是刨得光光，苍蝇落在上面都要摔死。不几日，学生们就摸清了他的脾气，暗自小嘘：技止此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