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易怎么也没想到话题能在这个档口峰回路转,人愣了一下,紧接着就不知所措起来。
她说得对,哪怕爷爷的后遗症不算轻的,手术还是成功及时的,比起胡秋景的父亲,现在的爷爷至少在救治时间上是幸运的吧。
意识到这点的荣易眼前一晃,再看时就发现楼下有人推着辆轮椅过去,刚才那道光就是轮椅扶手上匝着的镜子发出来的。
他眨眨眼,低下头把手里那张快被揉烂的图纸又一点点摊平折好,“你们怎么都这么奇怪呢?”
奇怪?胡秋景以为她听错了,扯了扯耳朵朝他看去,“你说我奇怪?我哪里奇怪了?”
见她一声比一声高,知道自己让她误会的荣易赶紧摆着手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你们为什么在面对困难的时候都这么平静?”
就拿刚刚在病房里说吧,医生做完检查之后本来是想带着他们出来说话的,硬是被那个连话都说不了的爷爷给摁下了。
爷爷要求医生当着他的面把自己的情况说清楚,哪怕当医生说到情况最严重的地方,他的爷爷,那位只要说话就总是大嗓门的老爷子却表现出难得的平静,那情形就跟得病的不是他是别人似的。
听荣易把事情解释清楚,间接被夸的胡秋景脸又红了,她撇着嘴纠正:“那不叫平静叫淡定好吗?真服了你了,语文是跟物理老师学的吗?”
简单的玩笑总算让两个年轻人解开了嫌隙,烤脸的夕阳也跟着柔和了许多。不再那么胆小的荣易低头看看手里的图纸,想起了自己离开病房前爷爷意味深长的那一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胡秋景,你帮我看看这张图纸。”
看什么?胡秋景扫了一眼,确定他手里拿着的还是之前的那张纸,连个改动都没有,忍不住反问道有什么好看的。
“我爷爷。”知道她也是什么都没看出来,荣易拿回纸,捏在手里颠了颠:“老爷子好像还是不满意现在的设计。所以我在想,是不是设计的哪里有问题。”
问题?一听是设计上的事,胡秋景也跟着严肃起来,她郑重地从荣易手里把图纸接过来,从上到下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最终摇摇头:“哪里有问题?会不会是爷爷想到厂里的水平完不成这些工艺,所以才说的。”
她说的战歌可能荣易也想过,可又觉得那有些说不通,如果是生产水平的问题,爷爷直说就好了,干嘛投给自己是你设计有误的那种眼神呢?
“问题肯定还是出在设计上。”想过之后,他笃定地说。
设计上?听他这么说,胡秋景又把图纸拿回去重新看了一遍,这张图说白了也就是整个起重机总设计的冰山一角而已,况且她也是参与了设计的,如果有问题,她自己也该有感觉,不会让荣爷爷这么几次三番的提示也没发现问题在哪里啊……
“我明白了。”终于,眼看着荣易马上要想得头脑爆炸的时候,胡秋景出了声,她把图纸朝荣易手里一塞,大有一副豁然开朗的神情,“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呢,这情况我以前也碰到过,就是厂里的老人总觉得咱们这些年轻人干得活不靠谱,总想引导着咱们往他们过去的干活方式上走,我估摸着咱爷爷就是这么回事。”
会吗?胡秋景说得会是事实吗?爷爷会因为瞧不上他们的做事方式所以才挑刺的?荣易想来想去,觉得不是没这种可能。
非但不是没有,甚至这种可能性发生的概率还很大,因为那不是别人,是那个自诩跟着大兴厂走过最荣光岁月的爷爷说的。
从他记事开始,这个工厂的一切在爷爷眼里都是比他这个孙子还重要的存在,所以说他们不oK是为了让他们去听他这位大兴厂的老人讲课,按这位老人说的方式搞设计,这说法完全说得通。
荣易的心情一下子就轻松了,如果爷爷是因为不听老人言的那套唱衰他们的设计,那他就更有信心去拿作品像爷爷证明,老的那套已经不适用于现在的大兴厂了,大兴厂想走下去,想走得更好,势必要创新,只有创新,才会有出路。
最后一点夕阳渐渐隐没进了远处的楼宇间,荣易伸出手,试图抓住一束最红最亮的握在手心,这才信心满满地回头看向胡秋景:“小胡,谢谢你,从现在开始,请你和我一起,咱们一起努力,一起陪大兴厂走出困境,让爷爷看看现在的咱们是行的。”
他的目光说不出的温柔,身陷其中的胡秋景怔楞其中,半天才高着嗓门吼了句:“叫谁小胡呢!”
小胡是你能叫的吗!
女生气得脸色通红,而荣易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
已经好久没有觉得人生这么的有奔头了。
他要把这次的设计弄好,让爷爷看看他的孙子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