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秋景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本来已经滑到嘴边的拿来反驳的话顿时没了用武之地。
干舔了半天嘴巴,她也学着荣易的样子扣着膝盖坐下去。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排斥钱殿文挺不理智?”
一阵风吹来,离他们最近的一棵柳树发出沙沙的响声,开春才多久啊,柳条上的绿就从最开始的朦朦胧胧有了郁郁葱葱的样子,胡秋景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子,朝着远处丢出去。
几声石子敲击声过后,她合起手掌扣紧膝盖,转头看向一旁的荣易:“现在工厂正是最关键的时候,钱殿文靠手艺赚钱说白了也是理所当然,我在这个节骨眼把他赶走,对厂子也是不利。”
人就是这样,时不时就会当一回瞻前顾后的矛盾体,就拿现在的胡秋景来说吧,她嘴上是在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骨子里真就那么后悔吗?也未必。
她会这么说从某种角度讲也不过是想从荣易嘴里换来几句宽慰的话,告诉她,她那么做理所当然、并没有错。
小胡同志的那点小心思又怎么瞒得过荣易,好歹他也是有过差不多经历的人,怎么不会懂这里面的事。
要知道,当初出了深圳那件事的时候,他也盼着家人能多多安慰自己,告诉他那不是他的错。可说不上是荣家人木讷还是怎么的,不管是他的爸爸还是妈妈爷爷都很少告诉他没关系这三个字,相反的他们变得更忙碌,老妈忙着给人打针、老爸忙着加班,后来他懂了,比起那些口头上的安慰,父母用实际行动来告诉自己没关系这件事远比其他任何事都重要。
所以在胡秋景期待的眼神里,荣易并没如她所想的说出那些她期待着的安慰的话。
相反地,他笑着朝远处一指,“可是你这三两招真能把他赶走吗?”
“啥?”钱殿文脸皮那么厚吗?这都不走?胡秋景听见他说的当时就不干了,噌地一下站起身,两眼蹿火地朝他看的方向看去。
上午的大兴厂,宽阔的厂区在日光下看显得格外空旷,两个去取零件的工人小跑着从一排树底下跑过去,风很轻,风底下却没钱殿文的人影。
“你不是说……你唬我!”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点的人气坏了,跺着脚就要打人。
面对眼瞅就要落下来的铁拳,荣易并没像前几次那样咋咋呼呼的躲闪,而是笑着指了指她的拳头,“还用我说吗?”
他不过才说了一句钱殿文可能没走小胡同志就炸了庙,这种心态就不用他浪费时间去做哪些假模假式的宽慰了吧。
在荣易似笑非笑的注视下,胡秋景也意识到了问题,赌气地坐了回去,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他真贼。
“这不是贼,是作为一个过来人在替你减少走弯路的可能。”见胡秋景把拳头落了下去,荣易笑着转过头,以前怎么没发现东北的景色也这么好看,高楼虽然不像深圳那么多,太阳却灿烂地很,人坐在宽宽的操场上,整个都是暖洋洋的。
他眯着眼微笑,平和的模样让胡秋景想发脾气也发不出来,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最后只能默默坐回原位。
“所以是觉得我做的不对,是吗?”
“任何事都没绝对的对错之说,而且。”说到这,荣易刻意地顿了顿,现在的大兴厂和此刻的自己有点像,除非自己站起来,否则别人再怎么帮忙也都是徒劳。
“而且什么?”见他不说话,在边上等了半天的胡秋景忍不住问。
“而且,大兴厂的危机不是过了这一回就解除得了的,想让这个厂子走得更远,这里的人就必须有过硬的本事。”
他的话胡秋景听懂了,“就是说这里需要更多像姓钱的那样的人,是吧。”
是这么个意思。荣易笑笑,抬手又朝远一指,“不过在有那么多姓钱的出现之前,你还得面对能不能和这个姓钱的共事的问题。”
什么意思?胡秋景顺着荣易手指的方向一看,才消下去的火气顿时又冒了出来,是钱殿文,旁边还陪着他们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