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易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已经做好了再被钱殿文喷一通的准备了,可他又怎么想得到胡秋景的动作能那么快,居然赶在钱殿文看清他们之前拽着他猫腰下到了窗沿以下。
他看到咱们了……窗沿下头,荣易拿眼神冲胡秋景比划,试图让她别再这么掩耳盗铃白做无用功了。
他的看法胡秋景并不赞同。
是,刚才钱殿文是朝他们这边看了,可谁没个眼神不好的时候,而且她动作快,搞不好他就没发现呢。
荣易成功接收到小胡同志的消息,释然之后又觉得有点好笑,如果没记错的话,就是几分钟不到的刚才,这位工程师大人还在那儿骂钱殿文呢,这会儿怎么了,是想深究一下那位的人品和人性吗?
荣易的意思明明白白地搁在脸上,胡秋景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装不行就只有承认,于是她昂起脖子,目光放远,一副自己行得正坐得端的样子小声嘀咕出几个字:“我这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懂吗你?”
“现在懂了、懂了。”荣易强忍住笑,学着她的样子把目光放远。
刚才猫腰下来的时候,胡秋景就势拉着他在铁皮房子前后绕了一圈,所以这会儿传来人声的楼前并没意识到他们在这里。
“胡工。”等人声再次小下去的时候,荣易喊了一声,这一声胡工不像厂里的工友喊胡秋景时那么的稀松平常,禁不住细品,只要花心思仔细的那么一品,就能发现荣易的这声称呼里面多了点熟人才有的玩笑感觉。
胡秋景对这突然来的熟络很不习惯,挺了挺背才说了声什么。
“你小时候是不是没少干过坏事啊?不然……”为了让自己想表达的意思更清晰,荣易把手朝正传来关门声的正楼方向指了指,“不然这也太熟练了吧?”
明白他什么意思的胡秋景牵着嘴角笑了笑,“你说这个啊,说的对,不光小时候,我现在也总干坏事,所以没事少惹我!”
突然放大的音量没吓到荣易,一是他胆子没那么小,再一个接触了这么长时间,胡秋景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多少有数,挺轴的姑娘,心肠却不坏,就像刚才吧,人家知道错了就没为了面子在那儿强撑,对这样的人,荣易真做不到不喜欢。
或许真像她说的那样,钱殿文没看清他们,楼前的声音响了一会儿便传来了关门声。
荣易捶了捶腰,“知道他心不坏了,接下来怎么办?”
“查啊,查他为什么那么这样,挺大的男人,明明没那么坏,干嘛非表现成那样?”
“那属于人家的个人行为……”
“个人行为?”胡秋景对荣易的这个说法不大满意,直接拔高了嗓子,后来估计是又想起了前头的人,赶紧又把音调放了下来,“你以为我是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吗?告诉你,不是,咱们如果不找出钱殿文别扭的原因,就不能让他踏踏实实的和大家打配合,你也在厂里呆了这么久了,该知道工友之间的配合有多重要!”
“行了行了,怪我,我没理清因果关系,怪我,行了吧。”
“什么叫行了吧,那就是怪你好吗?”
荣易点着头,乖乖在那儿听训,在听训方面他是相当有经验,毕竟是从小到大一直看着他爸妈在家里演练的。
点了半天头,琢磨着火候差不多了,荣易这才开口问道:“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是在这盯着,还是去医院?”
这两条线是明摆在他们面前的,哪怕荣易对大兴厂的历史不了解,也知道能让钱殿文有心结的症结点多半就在胡秋景的那位师父身上。
当年的事故是怎么样的,那起事故和钱殿文的关系大不大,弄清楚这些,他们想弄清楚的事也就差不多能弄清楚了。
荣易说的胡秋景都懂,她也知道想弄清楚事实就要从这两方面下手,可一想到钱殿文刚才的表现,她就打起了怵。
“要不……”
“要不你去跟何芳,我在这里盯着钱殿文。既然想弄清楚真相,钱殿文就是回避不开的。咱们两条腿走路,到了晚上再碰头,怎么样?”
荣易一连串的几句话说得胡秋景脸色不好,抿着嘴站在那儿纠结了半天,这才开口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怵钱殿文的。
废话,换他他也怵,只不过他是男生,所以不说而已。
荣易昂着头,随口说了句就是知道做敷衍,然后就拎起胡秋景的领口把她朝大门的方向带。
“去吧,不管有什么发现都晚上在医院碰头,今晚我给爷爷守夜。”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男生的指温隔着领口的布料暖暖痒痒地烘着她的脖子,那感觉让胡秋景格外不自在,想挣开又觉得真那么干了反而显得自己有什么。
于是只能这么别别扭扭地跟他来到出口,这才重获了自由。
大门口这会儿没人,刚才卸货的卡车卸完了货已经开走了,不宽的路段上一道浅浅的车辙提示着那里刚才曾经停过一辆车。
胡秋景站在其中一段车辙上,回头看着荣易,想来想去想嘱咐点什么,话到嘴边又觉得此情此景如果自己真把那些话说出来就跟她对他有什么似的,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扬了扬下巴,说了声“那个”,“自己注意点安全,别让钱殿文玩死了。”
说完又觉得这话说得有点糙,想收回却不能了。
好在荣易没觉得,只是浅浅笑了笑,说了声好的。
“那你进去吧,我走了。”她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从工厂大门出来的那段路还是好好的,直到出了胡同,走到荣易看不到的街口,胡秋景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摸摸滚烫的脸,自己和自己嘀咕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个小媳妇似的,还害羞了?有什么好害羞的啊?”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声音有点大,让胡同里还没从大门口离开的荣易全听到了。
风轻轻吹打在年轻人的脸上,他微微笑着,这才转身回去,在那座院子里,还有一场战役在等着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