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会儿，荣易也顾不上脚上的石膏没拆，直接翻身抓起床单上的纸条捏在手里。
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纸条上除了一个人电话别的什么也没有，荣易捏着那张轻薄的纸，深深吸了一口气——不会那么巧吧？这边才失业欠债，那边连唯一一辆车也出了事？
他越想越觉得不会这么巧，一颗悬到嗓子眼的心随着又往回落了落。
深吸一口气，他把才关机的手机重新打开，随着一段舒缓的开机音乐，一条新短信跳出了页面，是秦环发来质问自己的。
他把信息滑走，打开拨号界面，嘴里确认着纸条上的号码，心里却不是滋味：老秦是他最好的哥们儿，这么一来，怕是俩人的哥们儿做不成了……
随着最后一个按键落下，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嘟响。
电话的主人似乎在忙，响了几声始终没人接听。
没人接未必是坏事，至少不会有人再跑过来告诉自己什么雪上加霜的消息了。
正当荣易为这件放在以前他怎么都不会庆幸的事情而庆幸时，电话那头突然“圪垯”传来一声响，他脸色一凛，看着那个不断发出“喂”声的手机，再次地深深吸气：“你好，是许警官吗？”
小许那边在忙，听过去就是副乱糟糟的景象，荣易头回开口声儿有点小，小许没听清，直到第二遍的时候才算把这个人对上了号。
小许“哦哦”两声：“你是北迁叔的儿子吧，我之前找北迁叔没找到所以留了个电话在你家。”
“是有什么事吗？”荣易捏了捏话筒，人不自觉地开始紧张。
“是这么回事，是这个，不是那个。”身边有人叫小许，话到一半的小许又分出心思去应付那边的事，直到楼宇外头再没了那些邻居叽叽喳喳的声音，自家的大门也传来了荣北迁进门的声音，小许才算打发走打岔的人，把注意力重新放在荣易身上，“是这么回事，车牌尾号8xxx的奥迪A4L车主是你吧？”
荣易咽了口口水，点头：“是我的，怎么了？”
小许随着他的话音沙沙地写起了字：“初七那天你这辆车在本市？停在哪了？”
“机场。”当时他急着赶飞机，所以把车开到了机场附近的停车场。
荣易受不了小许这种说一句写几笔的温吞谈话方式，干脆直入主题：“我的车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可是不对啊，爷爷说过这个小许是片儿警，车子的问题应该归交警吧？
正当荣易疑惑的时候，小许给出了答案：“是这样，昨天在市郊发生一起车祸，交警队的人去处理现场的时候意外发现其中一辆车是被盗车辆，也就是你这辆奥迪。目前几个涉案人都已经被我们控制了，因为车子有损坏，所以如果你在本市，什么时候方便来局里一下，看看后续怎么处理，顺便办下手续。”
手续不手续的他不在乎，荣易这会儿在乎的是他那辆车成什么样儿了。
二手车本来比起新车就有跳价，有过损伤的车子更是，荣易的脑子嗡嗡作响，脑子里只反复回荡着小许的那句“两辆车追尾，奥迪的前脸变形了”……
变形了？怎么会变形了？他才离开市里几天？
荣易觉得自己的嗓子眼都在抖，为了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有太明显的异样，他干脆坐在了床沿上，手抓着被单拼命把情绪克制住，这才开口问：“偷车的是些什么人？”
小许“嗨”了一声，“一群半大孩子，大多无父无母，在社会上闲散着的人员。所以我想问问你，你这个车上全险了吗？”
上全险至少修车和赔偿上的压力能小点儿，要是没上，就凭这几个主责的偷车孩子……小许摇摇头，嗯了一声，电话那头怎么没声音了。
“荣易，你还在吗？在听吗？喂？”
荣易挂了电话。
*
时间上上午九点，没出正月的太阳躲在雾霭的半空里，有种苍白的朦胧感，荣易坐在床沿，瘦削的肩被日光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一路扯到门边上。
这会儿那道影正克制着抖动在打电话。
他是打给车险公司的。
“我要报险，我不在深圳，对，东北，q市，可以出险是吧？大约要多长时间？好。”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荣易挂断电话，人也跟着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能理赔至少就能保证车子的修理，哪怕是有伤的车总比撞坏的车有市价。
这么想着，荣易的心也跟着放下了。
看着床沿上搭着的才脱下来的外套，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早知道这么快就要出门，这外套他就不脱了。
门外，陪他折腾几天的荣北迁跟着老伴回卧室休息了，爷爷不在客厅，听动静应该在蹲厕所。
扣好扣子的荣易尽量不惊动屋里的人，悄没声的出了家门。
出险的人让他到车子那里等他，所以他得先去趟小许那儿。
*
做金融经理时，荣易也去过派出所，那回去是替客户办事的，远的不说，就说最近，这回老爸去深圳，他也是在派出所接到的人。
所以对派出所这样的地方，荣易觉得自己不会陌生，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这趟行程的难度。
因为没等他进到派出所的门，保险公司的电话就又打到了手机上，和刚才的温文有礼不同，这一回出险员的口气却多了股公事公办的撇清。
“荣先生是吗？我是xx公司的，有几件事我想向您核实一下。”
荣易站在派出所的台阶上，单手拄拐，半天应了一声：“什么事？”
“你刚才给我们公司留的地址是xx派出所，我想和您确认一下，车子是才出的事吗？还有车子出事时是您开的车吗？”
这两个问题问地说不上刁钻，却刚好问到了荣易吃不准的知识点上，他换了个手拿手机，问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如果车子不是现在出的事，有些权责上的事容易不清楚，还有我们公司同您签署的保险条款里有明确规定，理赔范围是限定在你本人开车的情况下，如果是别的人在用车时出了任何状况，我们建议您还是同当事人协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