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声音却有着神奇的效果,那个张罗着跳楼的女人果然停下了动作,一只手扒着窗沿,两只又窄又长的眼睛朝他投来狠叨叨的目光:“你说什么?”
“我说二楼摔不死人。”荣易坐回椅子上,手一抬,指了指女人身后的窗。
不咸不淡的眼神果然镇住了撒泼的女人,片刻尴尬的沉默后,回过神的人紧跟着拍了下大腿,直接从窗沿边蹦到了荣易跟前。
“你是说我骗人是吧?不敢死是吧?行,不就是赔钱吗?我今天赔你,警察同志,我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和他姑父下岗多少年了,平时就靠摆摊卖点小零碎的养活俩孩子,那车我看了,是名牌,也是我们孩子偷偷开坏的,可能怎么办呢,我们实在拿不出钱来赔人家的豪车,我家别的没有,就我和他姑父再加上俩孩子的命,你们看看拿我们中的哪条过去赔,我孔冬花眼睛要是眨一下我就不是人!”
名叫孔冬花的胖女人耍起赖来一套一套的,早知道她这副做派的警察除了安抚她先安静下来,一时半刻真没什么其他的解决法子。
但同时,她也是个见好就收的聪明人,有警察的台阶在,孔冬花骂骂咧咧地念叨几句后就开始走起了悲情哭惨博同情的路线。
通亮的条形灯光下,上一秒还在拍桌子跺脚的女人这会儿又抹起了眼泪,吭吭唧唧地在那儿念叨:“还是北迁大哥的儿子呢,都说北迁大哥的儿子怎么怎么优秀,之前还没见识过,这下知道了,就是这样的。”
“我怎么了?”女人的表演非但没换来荣易半点的恻隐之心,相反,他更加的确定这家的孩子会这样和他们家有这样的大人脱不开关系。
脚上的石膏没拆,荣易想站站不起来,干脆坐在椅子上瞧着对面的人说:“我优秀就活该被人占便宜?我优秀就该在车子被偷被毁后一声不吭?照这个逻辑,我是不是该不追究他们的偷盗责任,还要反过来给你们发面锦旗?”说着,放在桌子上的手敲了两下桌沿:“告诉你们,这事如果在这解决不了,就法庭上见,你侄子应该成年了,他自己如果没能力赔偿,我就找监护人。”
听过去就有点咄咄逼人的声音果然镇住了撒泼的人,孔冬花的站在那儿,人直勾勾地看着荣易,似乎没想到这么个年轻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从二楼下一楼的楼梯口方向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荣易!”
荣易回头,看着得了信儿赶过来的荣北迁,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他这头还没应声呢,那边的孔冬花就像根穿云箭似的径直窜到了荣北迁跟前。
“北迁,你总算来了,你说今天这事怎么办吧?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你儿子说了,我们要是不赔你们的车就要去法院告我们,咱们好歹之前在一个车间待过,这事我听你的,如果你说要赔要告,我砸锅卖铁都把钱赔你们。”
拿这话去问他老好人一般的老父亲,跟送分题有什么两样啊?荣易才听了开头人就皱起了眉,想把事情因果跟老父亲说清楚的时候,没想到那个孔冬花早把老父亲催眠成功了。
孔冬花连哭带装的嗓门下,进门连半分钟都没有的荣北迁拧过头,语重心长地劝起儿子:“荣易啊,你孔姨家不容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这样吧,邻里邻居的住着,咱不能让人家赔钱,更别说什么打不打官司的了。”
……
事情变化的太快,快到荣北迁几句就让荣易无语地站在那里,都什么年代了,他爸居然还在这和他说什么邻里邻居、不能打官司?别人不知道,难道他爸还不知道他荣易这会儿是什么样的处境,车子的事如果不追究,别说什么东山再起了,他荣易真的可能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荣易的想法荣北迁又怎么能不懂,可这里 是东北,他们家和孔冬花是隔了一个楼住在同一个小区的邻居、朋友,要是对方有,那儿子要点赔偿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可孔冬花的儿子今年才上大学,夫妻俩自打下岗后一直没什么正经工作,让这样一家人赔钱,或者把人家告到法庭上,荣北迁是想也不敢想。
担心荣易说出难听的话,荣北迁赶在他发火前把人扯到了一旁,低着声音把想法告诉了对方:“他家没钱,最值钱的就是那个房子,咱不能因为人家犯的这点错就让人家没地方住是吧?”
“爸,你这是什么思……”荣易皱着眉,话才说到一半,没想到就叫远处偷听壁角的孔冬花抢过了话茬。
“谁说不是呢,我们家最值钱的就一个房子,你真把我们告了,法院如果判了,我们只能把房子卖了还你的钱,可那样,你叫我们住哪儿啊?”说完又嘀咕:“再说了,你是在深圳赚大钱的人,犯得着为了这么辆车就和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较真吗?还是说你工作出了问题,没钱了,想来算计我们的?”
后面那几句孔冬花是无意说的,她知道荣北迁的儿子在深圳的大公司上班,开支都是论年薪的,会这么说一个是凭她家的条件,孔冬花心里一直有点酸老荣家的,另一方面是她了解荣北迁这人,重感情的人听了这样卖惨的话往往会更同情。
她也是不想掏这份钱而已。
本以为有荣北迁出马,这钱八成是省了的孔冬花呲着牙花子嘟嘟囔囔,却不知道自己无心的一句没触到正主荣易的逆鳞,却触到了正主他爸的逆鳞了。
原本还在那儿劝荣易的荣北迁听见孔冬花的话,不知怎么就拧起了眉毛。
“你说谁没钱了,你说谁想算计人了?”
“我没、我没啊……”头回间荣北迁发火的孔冬花吓了一跳,才捏在爪尖上的毛嗑当时又掉回了口袋,她步步后退,看着莫名发疯的荣北迁:“我说什么了你就这样?荣大哥你是不是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