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什么呢?”
荣易的声音划破云雾,一字一顿地传到胡秋景耳朵里,这让听清他在说什么的胡秋景脸色更难看了,眼见着组长的办公室就在眼前,那扇门里隐约能听见组长的说话声,心有忌惮的她虽然想,却不能选在这个地方把真相说出来。
于是撇撇嘴,只能按下性子默不作声的把人推出了办公室。
图书馆在这栋楼的楼上,这会儿走廊人不多,轮椅每向前一步都会发出一声吱呀声,走出十几米远的时候,胡秋景把轮椅停在了一扇紧闭的门前,那间屋子这会儿没人,别问她是怎么知道的,里面的两个同事前段时间才跳槽离开了大兴厂。
也是为了这两位,胡秋景才选择在这个地方和荣易把话说开。
“你问我为什么讨厌你,行,我告诉你,我是讨厌你,因为你的高傲和对大兴厂的看不起,不就学历高点成绩好点吗,这行不是靠那个就能做好的!”
荣易挑挑眉:“那靠什么?”
“热爱!”胡秋景高昂着头,下巴因为较劲绷出了好几道起伏的线条,“还有坚持,这两条你一条都没有。”
热爱?坚持?荣易调转过轮椅,看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镜片比瓶底还厚,还有一脸雀斑的丑丫头,觉得有些好笑,“你有?”
胡秋景没吱声,可严肃的表情里已经无声地给了荣易答案。
荣易笑了笑,没再过多地和她纠缠,而是又把轮椅转了回去,留下一个背影给胡秋景:“听说你是大一就和厂里签了定向协议,你毕业入职大兴厂,而你大学四年的学费也由大兴厂支付,是这样吧?”
胡秋景没想到荣易会知道这件事,人顿时僵在那里,神情格外不自然地看着荣易:“荣叔和你说的?”
“看来我猜对了。”荣易调整了一下轮椅的方向,人朝远处窗子的方向转了转,不意外地听见身边那人的人发出了一声不怎么乐意的声音,他笑了:“真是我猜的,我爸没那么八卦,因为我们学校入学时也会有公司去学校签这种定向,不过这样的卖身协议在我们学校,肯签的人少,毕竟随便打打零工当个家教什么的就赚得够学费,只有那些能力实在太差的同学才会做这种选择。”
一番话说完,荣易又把头转了回来,“说热爱、坚持这些词未免有些空洞,我想你之所以瞧不上我,是因为你这个所谓‘热爱’的工厂比起你更高看我,不仅在态度上热情,更在薪酬上高你一等,我没说错吧?”
荣易的话就像一把锋刃,精准无误地直扎进胡秋景的心里,她拼命咬着唇想把自己的不甘和情绪敛一敛,可是不行啊,老底都被人家掀了,再想藏就藏不住了。
既然已经藏不住了,那就把想说的都说了吧。
她点着头上前一步:“是,我就是觉得你配不上厂里为你准备的这些,凭什么?你根本瞧不起这行。”
说出后面那句的时候,胡秋景整个人都有点声嘶力竭了,可就算这样,她还是克制着不想惊动其他房间的人。
敏感、自尊心强且不自信,别说,这个胡秋景和大学时班上一个农村来的吊车尾真有点像,明明天分在那儿,偏想逆天改命?
越想越觉得这样跟自己较劲儿是种特别傻的行为,荣易摇摇头,也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再和她纠缠,自己摇着轮椅朝她之前说的去往图书馆的方向滑去。
“敏感会让你很累,更会侵占那些本来可以用来提升自己的时间。”有些人就是天资有限,真的没必要和自己较劲儿,荣易“真诚”地说着自己的建议,却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落进喜欢打直球的胡秋景耳朵里就只剩下一层意思了——她,胡秋景,能力不够。
这不是在挑衅她吗?就算是农村出来天生有副好脾气的胡秋景也忍不了这个啊,她几步疾走到荣易前头,把人拦了下来,“你说谁能力不够?”
“我什么时候说……”看着粗声粗气的胡秋景,诧异过后,荣易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还真挺敏感,你要真想这么理解也可以,总之,为你好。”
去你妈的为我好吧!胡秋景气地炸毛,看看荣易和他的轮椅,又看看不远处通往楼上的楼梯,一甩袖子:“你那么能,自己爬楼梯去吧!”
她不伺候了!
胡秋景说干就干,踩着咚咚的脚步往回走,可是啊,没走几步就发现了哪里不对,回头一看,荣易那厮居然摇着轮椅跟了上来。
“你跟着我干嘛?!”
“不是跟你。”荣易指指不远处那个他们才离开的办公间,“是去那里,腿脚不好,上不了楼,只能找人帮忙。”
不咸不淡的声音羽毛似的拨弄着胡秋景的耳朵,她攥着拳头看着眼前这位人人都说好的荣易,心里早把他十八辈祖宗齐刷刷骂了一遍,这得是多不厚道的爹妈能生出这么个玩意啊?
骂完又觉得哪里不对,荣易的爹妈不就是荣叔巧婶吗,他是王八蛋不代表荣叔巧婶坏吧?
想起那两口子平时是怎么照顾自己的,胡秋景的脸色更不好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害她敌友不分的烦人精,骂骂咧咧地接过轮椅把手,不管怎么样,不能在这个时候让领导知道自己不配合工作吧,所以就算再心不甘情不愿,胡秋景还是把人弄到了楼梯口。
办公楼的楼梯台阶刷了层绿色的漆,人来人往走得多了,中间那段色掉得格外明显,坐在台阶下面,前一秒还觉得自己把胡秋景拿捏了的荣易下一秒就开始犯愁,没有电梯,就这二三十级的台阶,他该怎么上去呢?
犯愁的工夫,身后的人忽然绕到了他跟前,弯下腰朝他伸来一只手:“上来。”
上、上、上来?荣易看着一身蓝色工作服跪蹲在地上朝他招着小手的胡秋景,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上哪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