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许!”说来有点奇怪,平时爷爷嘴巴臭,动不动就搬出什么忘本的大帽子往荣易脑瓜顶上扣,可真到了刚才那种情况,那种荣易以为爷爷出事了、可能走了的情况时,他又不希望这个小老头走了。
担心被爷爷看出了他的情绪,荣易赶忙趁着小老头在那儿整理被单的工夫把身体背了过去,清着嗓子数落说:“怎么上个卫生间还那么不小心?你不是一直说自己心胸宽广,堪比黄河长江吗?怎么和我斗了两句就过不去这个坎了?分神了?连路都不会走了?”
荣易是故意这么说的,他是个别扭的性子,知道爷爷这回受伤和自己脱不了关系,却不想自己去提那个错误,他宁愿听爷爷骂自己两句,这样他的心还能舒服些。
可他的爷爷荣国强有时候就偏喜欢唱两句反调,好比这会儿正被人往救护车上抬的小老头就在那边疼的哼哼边朝荣易剜了一眼:“谁说是我分神了,就你小子那点气人劲儿我怎么可能往心里去?”一面哼一面又从牙缝里往外倒气,那样子显然是身上的伤口被牵扯到了,在疼。
“很疼吗?爷爷,到底摔哪儿了?”看见爷爷在那儿呲牙,荣易赶忙跟着登上了车,替荣国强把衣服整舒坦了,荣易又往荣国强跟前倾了倾,很小声的说了句对不起。
“和你没关系。”要么说老小孩老小孩,前一秒还在那儿闹着别扭的荣国强这会儿竟然偏过头去不再看荣易了,更别说之前数落的那些话这会儿也一句没有了。
他抿着嘴,任由随车医生给自己做着检查,偏过去的脸上随着嘴巴的开合绷出一条条起伏的线条,在那嘟囔:“人老了,行动不利索了,你说家里厕所那个台阶上了这么多年,一直也没事啊,突然就上着费劲了……”
“爷爷,你没老,听你这中气十足的劲儿也知道你不老,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说那些话气你……”
“都说了和你没关系了呢!等会儿你爸妈来了你也别给我瞎说话,你爸因为你的事都够愁的了,可禁不住其他幺蛾子,你听见没有!”
“行了行了,老爷子,你这样动来动去的,我们怎么替你检查?还有你,是他孙子是吧?懂点事,这个时候少说点话!真是,脚上一个戴着石膏,一个估计马上也要戴石膏,嗓门儿怎么一个比一个大啊,脚伤不耽误说话是吧?”随车医生上辈子估计是个说相声的,几句话就让一老一小两个姓荣的乖乖闭了嘴。
就这么一路到了医院,一番检查后,荣国强住进了骨科三病房,而安顿好的那一刻,从单位现赶来的荣北迁和王巧兰也赶到了病房。
“回头我就把卫生间那个台阶改了,爸,你也是,早我就说要改,你就不同意,说什么改台要花钱,现在咋样了?自己要遭罪了吧?”
“现在我也不同意啊,那台阶又不高,下回上厕所我加点小心不就行了?改什么改啊?”数落完孙子又接着数落儿子的荣国强身体里似乎有着用不完的力气,骂起人来嗓门震天响。
眼见着老爸和爷爷争个没完,边上站着的荣易看不下去了,他喊了一声“爸”,“其实……”
“荣易,给我打壶开水去,折腾这么半天我还真渴了,还有你兰子,不是说今天值班吗?这么跑过来你们科主任不扣你工资?反正我就住你们医院,现在什么情况你也瞧见了,啥事没有,等会儿打完石膏就剩下养了,不用扎在这陪我大眼瞪小眼,赶紧回去上班。荣易,我说的话不好使是吧,你爷爷我渴了,想喝水!”
说完这个又说那个的荣国强说起话来就像机关枪,总是不会停的,被他点了名的荣易没办法,只好拎起水壶出去给爷爷打水。
这家医院就是他妈上班的地方,小时候荣易就经常过来玩,所以医院的水房在哪儿食堂在哪儿他都门儿清。
拎着水壶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地方,路上顺便再和几个认出他的老妈的同事打了招呼,荣易的心里还是有种不大好的感觉,因为他知道,这回爷爷之所以会受伤,责任全都在他,爷爷把自己支出来打水,估计也是不想让自己在父母面前说出真相的吧。
他的那个爷爷啊,就是那么刀子嘴豆腐心,哪怕再瞧不上他的一些做法,这种时候却还是护着他。
“儿子……”
荣易抬起头,看着捏着缴费单站在收费窗口前的荣北迁,喊了一声“爸”。
“你爷爷说了,这次多亏你离得近,有个照应,不然有不少麻烦事呢。谢谢你啊,儿子。”
这一声谢让荣易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他提着水壶站在那里站也不是,说也不是,别扭了半天,最后还是认怂地没有否认爷爷的话。
“那个,厂子那边怎么样?项目做的还顺利吗?”
一提工厂的事,荣北迁脸上因为老爹住院而来的焦躁顿时少了不少,他扬了扬手里的票子,高兴的说:“顺利,我们车间的人都说好久没干过这么趁手的活儿了,而且厂长说了,这次竞标如果成功了,全厂上下都有奖金。儿子,我算过了,如果这笔钱到了,除了留出这个月还债的钱,还能剩点,所以我想着和你商量一下,拿这笔钱给爷爷住院,顺便给他做个全身检查。”算一算,荣国强好像自从退休后,就有段时间没体检过了。
老一辈的人活的节俭,总是不舍得多花半分钱。
荣北迁掰着指头算了算,跟着抬头看向荣易。
这种事荣易又怎么可能有意见呢,只是有件事他犹豫再犹豫,还是觉得应该给老爸打个预防针。
“爸,韩晓的图纸那么好,设计的也相对成熟,为什么他的上家公司没留下来自用呢?”
有些话他不敢说的太明显,因为明显了,自己的那点儿事也就要纸包不住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