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凭着意气说出去的话注定了接下去的搭档生活不会一帆风顺,只是胡秋景怎么也没想到,这分歧会从一开始就变得这么明显。
也就是去给他取客户资料的工夫,那个本该呆在办公室里的男人就不见了。
她抱着材料把整层楼都找了一遍也没见着人,本就喘不匀的那口气就更卡嗓子了。
“大个儿,你看见荣易了吗?”又找了一圈发现还是没有的胡秋景气得掐紧了腰,问从门外进来的杨大个子,杨大个儿也在忙,听见问话头都没抬一下就朝身后一指:“三楼呢。”
“三楼?”胡秋景一听就气了,心说这个荣易是故意的吧,三楼主要是资料陈列室,上回他们修理那台起重机的时候她带他去过一回,是,那边是有些资料,可那都是多旧的了?他们这回面对的是东南亚的客户,客户要的也是有针对性的全新设计,所以他挑这个时候跑楼上去,是去干嘛?挑战客户底线吗?
胡秋景瞪着眼,眨个眼的工夫人就冲出了房间,她算看出来了,荣易挑战的不是客户的底线,是她的啊!
踩着软底鞋一路小跑地上到三楼,还没开始挨个房间找就听见装资料的屋里传来了动静,胡秋景皱着眉,脑子里把打好的腹稿又来回复习了一遍,这才扛着指责的大旗朝那扇开着的门走去。
“荣易!”人没进屋,她先叫了一声,不为别的,就为她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明显是那家伙在摆弄什么机器。
事实证明,胡秋景想得没错,因为前脚她才跨进门里,后脚那个叫荣易的竟然递了个电脑后盖过来,直接塞到了她手里。
胡秋景瞧着自己那一手的灰,两根没怎么打理过的眉毛直接拧成了麻花,声音结巴地问:“你这、这是干嘛?”
“修电脑啊!干嘛?”荣易笑着反问,听那口气就好像胡秋景问得是个答案多么显而易见的问题,而不是什么高深问题似的。
胡秋景被气得够呛,就差把电脑盖给他摔地上了。
“我长眼睛了,当然看得出你在干什么,我的意思是问你干这些是要干嘛?”一边说,眼睛一边在他忙活的那堆东西上打了个转,要是她没记错的话,荣易在肢解的应该是摆在材料室里的那台大脑袋电脑。
那是厂里两年前买回来的东西了,因为大家都习惯了笔头作业,所以这个在当时算是个稀罕物的东西在搬回来没多久就被搁在这间屋里落灰了。
胡秋景看着机器,又看着折腾半天同样折腾出一身灰的荣易,期盼他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可等来等去,除了叮叮当当的拆卸组装声,她没听见任何有关这机器的回答。
胡秋景火了,她直接扔了后机盖,蹲下身子质问荣易:“你到底在干嘛?拆个机器就能做出设计案了?别告诉我拆这个能拆出一个让咱们厂中标的案子!”
“有男朋友吗?”
“啥?”胡秋景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了一下不确定的问了句:“男朋友?”
“对。”机盖拆下来,后面就是内存条和主板,荣易小心翼翼把主板从机身里拿出来,对着上面的灰使劲儿吹了吹,反呛得自己咳嗽了好几声,他一面咳嗽一面点着头,“就是男朋友。看你总是这么凶巴巴的,八成没有。”
这话真的冒犯到了胡秋景,她脸憋得通红,要不是底线在那儿,非得把地上的后机盖重新拿起来,再给他一下了。
女生的气愤是那么的不加掩饰,就算是个傻子也察觉得到,更何况是人精一样的荣易了,可他只是笑笑,头都没抬一下就说:“我爸说过,做人或者做事平心静气才做的好。不是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吗?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就知道了。”
说完,又开始对着那台冒灰的机器开始鼓捣起来。
似乎是怕胡秋景不满,忙着忙着的荣易又抬起头说了一句:“材料拿来了吧,我这儿腾不出手,你要是不忙就替我念念?”
还念念?被这接二连三的无理要求气得眼冒金星的胡秋景瞪着眼睛,憋了半天才丢下几个字——念你奶奶个腿!
“我是这个厂的设计,不是你的助理秘书,要看是吗?自己看!”
说着,她摔了手里的材料,冲到门外,扬长而去。
人生头一次,胡秋景觉得这个被她当做家的地方没了家的感觉。
办公楼暂时不想呆了,她干脆吸着鼻子走出楼。
东北的春往往很短,和冬天交织缠绵了一个月,很快就把权柄交接给了夏天,胡秋景穿着工装冲出门,才走了几步就被头顶的太阳晒出了一层汗,她抬起手本想蹭蹭脑门上的汗,没想到出来时手上还沾了电脑机盖上的灰,这一擦直接蹭了一脸黑。
那感觉黏糊糊的,不用看胡秋景也知道自己这会儿的脸是怎样一种脏兮兮。
形象没了的女生快气死了,又换了手掌使劲儿蹭了两下,结果可想而知,脸干不干净不知道,手心倒是脏了个彻底。
“真是活见鬼了,那个荣易是扫把星吧?!”她跺着脚使劲儿骂,却不知道她在骂的这位的爸爸就在不远处和工友在那儿边说话边走路呢。
听见有人骂荣易,荣北迁肯定要停下脚看啊,这一看,中年人就笑了。
“小秋啊,我们荣易咋惹你了,把这么好脾气的你都气跳脚了?”
被抓了个现行的胡秋景不好意思的回过头,眼瞧着荣北迁的表情又最开始的和善到了现在的意外,这才想起自己这会儿还顶了一张大花脸呢,于是又转过身去拾掇脸。
这一来一回的,脸弄没弄干净不知道,但有一点她是清楚的,那就是自己又让北迁叔看笑话了。
胡秋景看着面前递来的那张纸巾,不好意思地接过来,一点一点的揩着脸:“叔,我不是故意骂您儿子的。”
“叔知道,肯定是那小子做了什么错事,惹着你了。”荣北迁怕胡秋景一张纸不够,又把身上的口袋从上到下翻了一遍,摸出一包后,这才放心的递了出去,“你是什么人咱厂的人都清楚,所以这事的责任肯定在荣易身上,和叔说说,叔回去替你收拾那小子去。”
荣北迁要是不是这个态度胡秋景多少还会说两句吐吐苦水,可人家一个长辈这么说了,就算她再不懂事也说不出个什么了。
摇摇头,胡秋景把手里的纸巾对折了一下:“没什么事,就是工作思路有点不一样,是我自己想不通,和别人无关。”
无不无关的,荣北迁会看不出来?摆摆手,示意在等他的工友先走,确认周围没人后,荣北迁这才小声问道:“说实话,那小子干什么了?你要不说我就自己去问他去。”
“别。叔。”胡秋景实在不想让人觉得她是个爱打小报告的人,于是赶忙扯住荣北迁,眼睛也跟着朝身后那栋办公楼的方向瞧了一眼:“就是,说好了研究客户需求,他却把三楼那台电脑拆了……”
“啥玩意?拆电脑?”荣北迁也吓了一跳,心想这个时候儿子是因为气不顺所以在厂里搞起了破坏?可再一想,觉得没这种可能。
左想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的荣北迁想到最后,索性拽起胡秋景:“走,叔跟你去看看去。那小子要是真犯浑,叔让他跟你们道歉。”
“叔……”拗不过荣北迁的胡秋景就这么又被拽回了才离开的大楼。
还是那层楼,还是那间装满资料和灰尘的屋子,还是那个坐在地上的人,胡秋景看着没什么变化的房间,却意外发现那个才“侮辱”过他的家伙这会儿正对照着她刚才拿来的材料在那儿敲电脑呢。
“你在干嘛呢?”胡秋景忍不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