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秋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一愣,但愣归愣,她对荣易的敌意并没因此减少反而还翻番了。
不是有那么一句老话吗:事有反常必有妖。
傲娇精荣易挨了怼非但不生气,反而还沮丧上了,怎么看怎么都不符合常理。
“你……不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吧?”胡秋景想了半天越想越觉得是这种可能,于是凑到荣易跟前,弯下腰试图从他那双总是瞧不起人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
只可惜,之前还眼高于顶的人这会儿就跟瞎了似的,别说眼神了,压根儿就没看她。
这……
胡秋景托着下巴,看不明白了,这人是傻了吗?
推荣易回来的工人原本想着他把人送回来了,进了门好歹有个人能过来搭把手接应一下,可他左看右看都不觉得眼前的胡工像是要帮忙的人,眼睛在屋子里扫了一圈,除了她,又没别人,没法子,只好伸出手,贴着那张发呆的脸摇了两下,嘴里喊了声“胡工”,“人给你们送回来了,你倒说个话或者接把手也行啊……”
工人的话意思很清楚,要么胡秋景说说荣易坐哪儿,他替她把人推过去,要么就别在那儿干看着,直接自己动手把人推走得了,总之不管怎么着,都不能跟动物园里看猩猩似的在那儿甩着胳膊干看着吧……
工人嫌弃地看了胡秋景一眼,心里默念着这丫头来厂里也有段时间了,居然还这么不着调。
对方的嫌弃溢于言表,就算胡秋景再傻也看得出来,可这会儿比起让车间的工人知道她不是在看热闹,她有更重要的事想弄清楚。
指了一个位子,示意人把荣易弄过去,胡秋景慢悠悠地抱住肩膀等着人回来。
说来也怪,早上天气预报明明报的晴天,到了这会儿却飘起了云彩,大片大片灰色的云从天边过来,隔着窗慢慢把太阳遮了起来,少了日光,没开灯的室内明显就暗了下去,等胡秋景走到墙边按亮屋里的灯时,余光里,车间那位老大哥正把荣易规规矩矩安顿在他的工位上。
老大哥是个好人,别看长得五大三粗,动作却是细致又轻柔,放下车的瞬间,还不忘哈下腰确认一下那个松动的螺丝有没有被他拧捞。
胡秋景看着大哥在那儿检查,再一想先前和荣易分开前听到的那些话还有发生的那些事,脑子里禁不住就冒出来一个恶毒的念头:怎么不把他摔死呢!
“小胡,你嘴咋了?”
工人大哥的声音唤回了胡秋景的意识,她赶忙摸了摸嘴巴子:“咋了,没咋啊?”
“刚才歪了。”怕她不信,大哥还特别好心地借着衣服蹭了蹭手,然后拿手指了指她右脸偏下点的地方:“就这,歪挺厉害,别不是中风了,有空去医院看看吧。”
大哥的关心总是质朴且延绵不绝,听得胡秋景心虚地想翻白眼,实话是不能说了,只能打个哈哈和大哥说自己没事。
“没事就好,身体是大事,可不能掉以轻心。”关心完胡秋景,工人大哥又开始关心起才送走的那位。作为土生土长的东北人,大哥也喜欢在闲唠嗑的时候对插着袖子,哪怕这会儿他穿的不是棉袄,只是那种蓝布做的工作服,估计在大哥心里只有这么说话才能显示自己的关切似的。他先是“哎”了一声唤起了胡秋景的注意力,紧接着朝荣易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人家没在看这边,这才压低了声音问胡秋景:“荣易瞅着情绪不高,是出什么事了吗?”
说完又哎呦了一下,“你看我这脑子,刚才没在车间,咋就忘了他们说的殿文那事了呢。荣易指定是在为那件事烦呢,要我说殿文也是,钱多钱少不就是日子苦点富点的事么?至于为这事把北迁吓唬一通,你瞧瞧都把荣易都吓着了。”
胡秋景看着喋喋不休的大哥,眼神由最开始的无奈变成了无语,她横看竖看都看不出荣易是那种听了人家三两句话就能吓着的人,他会那样八成是因为损答完老爸在那儿内疚呢。
所以,不清楚内情的人就少在这掺和了吧。胡秋景摆摆手,连说了两声“大哥我们要干活了”,这才好歹把人请走。
耳根子总算清净了,她转回身,打算去跟那位聊聊,这里是工厂的设计部门,不是卖东西的小卖部,哦,高兴了就来晃两圈,不高兴了就撂挑子走人。
设计的事开不得玩笑,这厂里的任何一件事都开不起玩笑的,好吗?
胡秋景打定了主意,朝屋里走的步子也踏得格外响亮,咚咚的脚步声引来了窗外的回应,就听轰隆一声炸雷响,一场被天气预报漏算的春雨突然而至。
伴随着雨点密集地拍打地面,窗外的天也从最开始的浅灰成了墨黑,亮堂的白炽灯在大自然的面前也成了微不足道的白点,而等胡秋景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坐着荣易的那台轮椅后面,看着幽亮的屏幕上荣易那张呆滞的脸。
如果只是一刹那的呆滞也就算了,可从进门到现在少说也有五六分钟的时间,这位居然还在发呆,胡秋景总觉得不那么对劲。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推了推他:“你没事吧?不会是被我那几句话荡涤了心灵,在忏悔呐?”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可摇头的工夫,那个一直在发呆的人却动了。他先是抬了抬头,眼睛紧接着就透过屏幕的反光对视上了胡秋景的眼睛。
荣易情绪平稳的时候,身上总有股让身边人觉得自矮一截的错觉,胡秋景就有,被他那么一瞅,立刻就否定了他在忏悔的猜测。
那不是忏悔,又能是什么呢?
脑子越想越大,眼瞅就要想爆炸的时候,荣易抬起手,喊了她一声:“胡工,麻烦你,看看现在大家要是不忙的话,咱们开个碰头会,关于项目,我的想法想和大家聊聊。”
天爷哎,傲娇成精的荣大少爷居然会和她说“麻烦你”这三个字?没记错的话,他们俩在不到半小时前似乎还吵了一架的啊,这位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来个360°急转弯了?
“你没发烧吧?”胡秋景想来想去似乎只剩这么一个较为合理的解释了,于是一板一眼认认真真地问。
会这么问是有科学依据的,因为好像是她上小学那会儿吧,有次考试题目太难,实在做不出来题目的胡秋景就抄了同桌的,可因为两个孩子解题思路全程一致,抄袭的事也自然被老师发现了,那一回担心被叫家长的胡秋景就提前高烧了一场,要是没记错,从抄袭被发现到发烧,这中间隔了差不多也是半个小时。
胡秋景问的认真,荣易看向她的目光也很认真。
发烧?他倒真希望自己能大病一场,毕竟秦环带来的那个消息真的足够他好好生场病发泄发泄了。
秦环说:联系好的那家公司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荣易在之前公司里的事,说用不了他。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荣易也不会那么难过,让他沮丧的是秦环还说荣易的前同事故意把事情散播出来,现在他荣易的名字基本是挂上了深圳的金融圈的黑名单,因为他那几个前同事不光说他办砸了业务,而且做事的态度傲慢且自负的很,而这两点都是作为金融圈半新人的大忌。
所以,深圳他是回不去了,而大兴厂或许是他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长期逗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