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易已经很久没有像这一晚这么精神抖擞的熬上一个通宵了。
长时间在电脑前久坐的动作让他忘记了时间,直到一声炸雷在窗外响起,吓了一跳的人回头朝窗外看去,这才凑巧看到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滴滴答答指向了六的位置。
早上六点了,平时天早该亮的时候这会儿却来了场急雨。
就在荣易对着挂钟出神的时候,窗外又是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一道炸裂的白闪飞速在云端略过,浓重的黑云紧跟着就打着卷地贴地朝他们这边压了过来。
“乖乖,这雨一看就小不了呢?”隔壁的杨大个子这会儿趴上了窗,手臂伸长,指尖停顿的位置从荣易那里看刚好像是抓住了一团低而黑的云,没等他为这奇妙的构图感叹完的时候,就听杨帆又“哎呦”了一声,慌忙地缩回手来。
随着杨帆缩手的动作,一颗豆大的雨珠也啪嗒一声砸在了胡秋景手边的一沓文件上。
雨借风势,这场雨肉眼可见的不会小。
荣易摇着头,却没把时间浪费在感叹上,胡秋景的位子靠窗,桌上堆满了项目材料,这些东西哪怕科技含量再不高,也是目前被他们掌握的、唯一可以拿出来参加竞标设计的东西,可不能让雨淋湿了。
这么想的时候,荣易已经把轮椅滑到了胡秋景的桌旁,伸手接过她递来的材料:“东西给我,你先把窗关了。”这雨一看来势就小不了,眼瞅着快两米宽的桌子不过眨个眼的工夫就让雨稍进来喑湿了大半张,这架势肯定是要先把窗关上的,不然那头资料才救了一沓,这边整张桌子怕是已经叫雨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荣易张开手臂,眼睛紧盯着窗外的雨,作势要接东西,可让他怎么都没想到的是,按照他的预想,那些东西最多是“吨”一下就好,但当他伸出手,准备帮忙的时候,等来的却是“吨吨吨吨”接来好几下……
麻利地把桌子清空,胡秋景嘭地一声关好窗子,这才拍了拍巴掌转回身来,“嗨”了一声,“这雨这么急,一下就把桌子淋湿了,我先把东西挪了再关窗,动作快点一样的,哪就像你说的那么费事,还得先关窗再……荣易?”
不赞同的声音在转身下桌的瞬间突然暂停了,胡秋景坐在桌沿上,看着桌子旁边空荡荡的轮椅还有地上堆着的那些书,声音结巴地又喊了一声:“荣易,你没事吧?”
“有、有事。”书堆下头的荣易努力喘着气,边咬牙切着齿,他想问问胡秋景:“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搬那么多的书,你不勒……累?”
那些书压得他说话都费劲了,短短几个字已经让他反复倒了好几口气了。
那费劲的劲儿看得胡秋景都有些于心不忍,悄悄挪开一摞压在荣易脑瓜顶上的材料,她有些歉疚地答道:“不勒……累啊。”
“行吧。”借助着胡秋景的帮忙,荣易又先后把压在自己胸口和手臂上的两沓材料从身上摘下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坐在地上,仰头看着胡秋景:“你那边,怎么样?”
话题转得有点快,被他问到的胡秋景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怎么样?哦哦……”对视半天,好歹算是懂了,她看着荣易,眼神顺着那张顶书顶扁了的脸一路下滑,一直滑到他手里托着的那摞时才停下来。
那是后半夜的时候车间拿来的几组数据,荣易的设计理念目前看是没什么问题,可想把它真实的生产出来,难度不小。
“铸造车间那边才来的消息,材料硬度还是不过关。”
薄薄的一层纸上面承载着她说的那些数据,再经由她的手递到了荣易面前。
经过了一宿的锤炼,荣易身体里那些冬眠了有段时间的设计细胞在胡秋景的帮助下也都醒了,再看这些数据也不像来时那么眼生了。
也是因为不再眼生,所以看这些数据时他也是发自内心的头疼:铸造那边继白天试过厂里近期使用过的几种材料后又翻箱倒柜的把厂子里封存了有段时间的老材料找了出来,可想而知,新型材料都满足不了生产条件,那些又老又旧的又怎么会行。
荣易盯着眼前那张纸发愁,窗外的风雨更大了,一棵栽在楼前的树被风雨吹打地东倒西歪,落在窗子上,雕刻出鬼魅招展般的影,影子落在纸上,晃动间总让荣易感觉哪里不对,想来想去,他猛地“呀”出一声:“你刚才说铸钢车间?我爸他们还在厂里吗?”
“应该是吧……送材料过来的是老田叔,我也不知道……”胡秋景舔舔干裂的嘴唇,正想着该怎么说,头一抬,就看见荣易从书堆里爬出来,正拼命爬上轮椅呢。
她急了。
没记错的话,他来前厂长特别嘱咐过她,说荣易脚上的伤还在恢复期,务必不能让他使力,要好好休养。
可他这么搞,明摆着是不想好好休息啊。
“你要干嘛啊?是想去哪儿吗?你不能逞能,伤还没好呢,去哪儿和我说,我带你去。”
“铸造车间,我爸那儿。”坐上轮椅的荣易无比平静地说。
他这么平静反倒把胡秋景弄愣了,她以为按照荣易的个性,心急火燎想干一件事的时候不得急成什么样啊,不会听她说的话,更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平心静气地坐在轮椅里,看着她,说话。
荣易挑挑眉,像是看懂了胡秋景的纠结,实话实说:“我是想自己去,可那个楼梯走起来,没你不行。”
一句话说得胡秋景也不好意思起来,她接过把手,嘟嘟囔囔把人推到门口,转身又折回了屋里。
荣易急了:“我爸心脏不好,我妈平时都不让他熬夜,我现在急着去看他,你干嘛去?”
“去看老爸是不是也要看看现在的天气。这么大的雨,不得拿把伞吗?”胡秋景一边说,一边扬了扬手里的伞,“再啰嗦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