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画架前面,描绘着人皮的这个人,通体都是血红色。
因为他自身没有人皮,血肉都是暴露在了空气里的,甚至可以清楚看到他的血管在一下一下的跳动。
至于面部五官,更是只剩几个血窟窿。
再看他手中的笔,同样不简单。
笔杆看着像是人骨,笔毛就不知道是什么材料了。
这人在画皮时,每画几笔,就会扭头冲着旁边昏睡不醒的丫鬟和奶娘,张开血窟窿一样的嘴巴,吸上一口气。
他吸的,是这些人的阳气与活气。
每被吸一口阳气与活气,丫鬟和奶娘头上的白发就会多出来几根,眼角的皱纹也会增加一点。
而这人在吸取了阳气与活气后,先是让其在身体里面过一圈,然后才张开嘴巴,吐出如蛇一般分叉的舌头,在笔尖上舔一舔,再继续描绘人皮。
很显然,它是在以人的阳气与活气作墨。
唯有如此,才能让人皮不腐不朽,才能压住它的死气与妖气,不被旁人看出破绽。
之前去驿站偷袭放火的纸人,就放在一旁的书桌上,看着像是一个个憨态可掬的年画娃娃。
任凭是谁,都很难将它们与勾人性命的妖鬼挂上钩。
朱秀才虽然早就猜到了张本悟有问题,可是在亲眼看见画皮的诡异一幕后,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就连苏见晴也是面色凝重。
她声音极低的说:“是画皮鬼!这种恶鬼喜欢扒活人的皮作衣,混在人群里盗吸活人的阳气与活气。被它吸了阳气与活气的人,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厄运缠身乃至丧命!”
朱秀才则在困惑:“画皮鬼为什么要扮成张本悟呢?不可能只是为了盗吸张府下人的阳气与活气吧?”
苏听雨跃跃欲试:“想那么多干嘛?把它捉起来问问,不就全知道了?脱下画皮,是画皮鬼最虚弱的时候,以我们四个人的实力,活捉它不难。”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画皮鬼活捉回去,进行各种试验了。
画皮鬼她还没有试验过呢。
没等秦少游开口阻止,苏见晴就抢先一步说:“不行。画皮鬼扮成张本悟,绝对是有大企图,很可能还与黑莲教的后续行动有关,我们这边一动手,立刻就会打草惊蛇,让黑莲教的妖人有所察觉,反而会坏了正事。”
提议被否,苏听雨有些遗憾,但也没有坚持。
秦少游也认为不能打草惊蛇,可要是什么都不做,又有些不甘心。
于是他问:“两位苏道长,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在不让画皮鬼察觉的情况下,阴它一把?”
苏听雨摇头。
她的道法,都是走的堂堂正正的路子,并没有阴人的招数。
苏见晴却有主意:“我可以对人皮下诅咒,在需要的时候启动,能将画皮鬼短暂封禁,使它动弹不得,不过我需要有人将它从人皮前引开。”
“需要引开多久?”朱秀才问。
“至少五息的时间。”
“五息吗?我试试。”
朱秀才悄无声息的爬下墙,消失在了黑暗中。
不一会儿,几声狗叫从张府大墙外传来。
书房里的画皮鬼,在听见这几声狗叫后,猛然站了起来。
因为这几声狗叫,与被秦少游买走的那条狗的叫声,非常相似。
画皮鬼下意识的就要冲出书房,但很快意识到自己还没有穿人皮,又忍住了。
想了想,它走到书房紧闭的门后,朝着外面大喊:“来人!”
守在远处的护院听见声音,急忙赶了过来,隔着门问:“小公子有何吩咐?”
“你们去看看这是哪儿传来的狗叫声,把那条狗给我带过来。”
画皮鬼现在讲话的声音,与下午秦少游等人见到它时,又有了变化。
沙哑感明显少了许多,更像是张本悟的声音了。
门外的护院虽然觉得诧异,但是不敢质疑,更不敢拒绝。
在留下了几个精锐继续看院外,其余的人全都撒了出去找狗。
可画皮鬼依旧不满足。
它是真心想要找到那条狗,将其做给张侍郎吃,以尽孝心。
所以在吩咐完了门外的护院后,它又折返到书桌旁,用没有人皮的手拿起了桌上的年画娃娃,口中念念有词。
片刻后,这几张憨态可掬,乖胖可爱的年画娃娃,便摇摆着化作了一个个苍白诡异的纸人,从门窗的缝隙钻了出去。
与此同时,灵巧如猫的朱秀才,已经回到了屋顶上。
他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诅咒下成功了吗?”
“成功了。”苏见晴点头道。
在画皮鬼去叫护院的短短数息时间里,苏见晴仗着她是灵体鬼修,直接穿过屋顶,飞到了人皮前,用法力在上面加了几笔。
她加的这几笔,形成了一个诅咒,但是因为无色无迹,画皮鬼根本察觉不到。
秦少游却在担心另外一件事:“马和尚他们还在外面呢,你装狗叫,不会害了他们吧?”
朱秀才说:“放心吧大人,我有溜出去给马和尚他们打招呼。而且我学狗叫的位置,与他们藏身的方向离很远。”
“那就好。”秦少游这次放下了心。
既然窥破了假张本悟的身份,又给它的画皮动了手脚,秦少游等人便要离开张府,去往下一个可疑点侦查。
也是为大部队到来后的围剿行动做踩点。
可就在他们要走的时候,一个下人打着灯笼,引着张侍郎走了过来。
张侍郎本来都要休息了,听见外面喧哗,叫来人一问才知道是自家孙子派了护院去找狗,于是就过来看看。
书房里的张本悟,在察觉到了张侍郎的到来后,显得有些慌乱。
它顾不上再继续画皮,赶紧一把抓过来套上,又冲着昏睡的丫鬟和奶娘吹了口黑气。
丫鬟和奶娘立刻苏醒,在自责的同时也很纳闷,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的睡着了呢?
张侍郎很快进入书房。
等张本悟给他问安后,才道:“这么晚了还没睡,你在做什么?”
画皮鬼摆出了一副认真向学的模样。
“孙儿在读《尚书》。之前靠着十六字心传摆脱妖鬼,让我进一步认识到了圣贤书的重要性。”
张侍郎果然大喜,勉励了几句后,又问了他几个《尚书》里的问题,见他回答的都不错,老怀甚慰,连连点头。
“你以后在治学上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问我。”
“孙儿谢过祖父。”
张侍郎点点头,忽然问:“听护院说,你让他们去找狗,是只什么样的狗?我派人去帮你找。”
“就是只普通土狗罢了,不劳祖父费心。”画皮鬼明显不想聊这个,强行转移话题:“祖父,您能给我说说您以前做官的事情吗?”
“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了?”
“因为孙儿以后也要像祖父一样,做一个上辅君王下忧百姓,以国家社稷为己任的清廉名臣!”
“哈哈哈。”
张侍郎被‘自家乖孙’的马屁拍的喜笑颜开,还真就讲起了他当初做官时的事情。
画皮鬼在这个过程中,时不时的提出几个问题,慢慢将话题从如何做一个好官,绕到了讲述张侍郎在官场的人际关系上去。
但趴在屋顶上的秦少游等人,却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这个画皮鬼,是真的想要做官!
准确的说,它是想要做张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