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被问的一愣。
旁人听见闹妖鬼,无不撒腿就跑,怎么这群人还有心情问闹的是什么妖鬼?
朱秀才瞧出了他的怀疑,从怀里摸出纸笔,扬了扬说:“实不相瞒,我想写一本志怪小说,所以凡是听见妖鬼故事,都想问个大概。”
村长上下打量朱秀才,心说长的这么丑,难怪你要写小说了。
想了想,他还是据实相告:“我们也不知道领头妖鬼究竟是什么身份,只知道它自号为山君,说这片山都是它的私产,还豢养了一群收租的鬼差,负责向山里的各个村庄收租。”
朱秀才附在秦少游耳边,小声介绍:“一般用山君这个名字的,多是虎妖。当然,有时候其它妖鬼,比如狐妖等等,也喜欢自夸为山君,以吓唬他人。”
秦少游微微颔首,忍不住想:“狐妖自夸为山君吓唬他人?难道这就是狐假虎威的来历?”
同时他又问:“村长,你说的收租又是怎么回事?那妖鬼还要让你们献上钱粮?还有我记得你刚才说,今天是鬼差上门收大租的日子,这租还有大小之分?”
村长苦着一张脸道:“我们的钱粮早就被税吏搜刮干净了,哪儿还有多余的献给妖鬼?不过它们要的也不是钱粮。所谓小租,每月一次,是鬼差来收走我们的精气,献给山君享用。而大租则是半年一次,收走的……是一对童男童女。”
“童男童女?”
秦少游想起了刚到村庄时,看到的那两户啼哭人家。
想必这次要献上童男童女的,就是这两户人家,所以他们才伤心不已。
一问,果然如此,苏见晴闻言,有些愤然的说:“那山君每月吸食你们精气,每半年让你们献上童男童女一对,你们居然能忍?”
“不忍还能如何?我们只是普通人,可斗不过妖鬼。”
“那为何不报官?”
“报官?”
村长苦笑着,讲出了一段曾经的历史。
原来在三年前,山君刚刚出现为祸时,他们便与此山中的另外几个村子,一齐向县里面报告过此事。
当时县里面派了几个守夜人来,领头的还是一个小旗官。
这些人来了后,在几个村子里轮流蹲守,可是山君与它手底下的鬼差,似乎是知道了这群人的到来,一直没有现身。
守夜人前后在山里的几个村子中,待了有半个多月的时间,都没有看到山君与它手底下的鬼差,于是便撤走了。
结果,就在守夜人撤走的第二天晚上,山君手底下的鬼差便出现了,对几个村子进行了报复,杀害了不少人。
在那之后,几个村子就被吓到,不敢再报官了。
他们怕官府来了人,却解决不了山君,反而是给他们引来山君的报复。
去年的时候,估计是过路的商队报官,守夜人又来了几次,还调动了一支县里卫所的军队,进山去搜寻妖鬼,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
等这些人走了,山君又一次带着它手下妖鬼,对几个村子进行了报复。
有了这么两次经历,他们哪里还敢报官?
不报官,只是每月损失点精气,半年献上一对童男童女,但许多人还能勉强活下去。
而报了官,就要遭报复,死伤无数。
至于逃跑,就更不可能了。
留在这里,虽然有妖鬼,却勉强还能有一口饭吃。
但要是逃走,就只能为流民或者为贼寇了……不管哪一种,都只会死的更快、更惨。
讲完了山君的故事,村长幽幽的说了句:“其实吧,妖鬼固然可怕,可是与每年都在增多的苛捐杂税比,又算不得什么了。只要苛捐杂税还在,有妖鬼没妖鬼,都是一样。”
苏听雨蹙眉道:“这哪能一样?妖鬼可是要吃人的。你们每隔半年,不就得献上一对童男童女吗?”
村长幽幽地说:“其实都一样……就算没有妖鬼,这些孩子也很难活下去。”
苏听雨愕然一愣,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一次,村长没有再回答苏听雨的问题。
他的脸上闪过一抹羞愧,强行终止了这个话题。
“总之,你们还是趁着天没黑,赶紧走吧。否则等山君的鬼差来了,你们也要被收租。”
言罢,村长不再理会他们,转身走人。
秦少游看着村长的背影,面色有些沉重,侧头对苏听雨说:“他没脸回答你的问题,不过我倒是能够猜出些原因。”
“什么原因?”
“你还记得我们今天赶路时,曾经路过一条河,在河中看到有野狗、乌鸦在抢食几具婴儿的尸体吗?”
“记得,你让马和尚带着人去驱散了野狗与乌鸦,将那几具婴儿的尸体就地掩埋。
当时在队伍里,还有人在感叹,说是在这两年里,各地的弃婴、溺婴是越来越多了。
我问为什么,他说原因很简单,就是养不起……”
苏听雨说到这里,猛然明白了。
“这个村子也是一样的养不起婴孩,只不过,他们不是将养不起的婴孩抛弃、溺杀,而是交给妖鬼,换来一个让他们活下去的机会?”
秦少游点了点头:“所以村长不肯回答你,因为这种事,谁做了都没脸提。”
苏听雨陷入了沉默。
苏见晴眯着眼睛道:“其实,以这些村民现在的状态,也活不了多久。他们的精气,都已经快被山君鬼差给掏空了。”
秦少游叹道:“他们恐怕心里也清楚,但是又没有办法,只能活一天算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