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镗之所以会如此疯狂,并不是丧失了理智,而是右都督、总兵官,这两个职位实在太诱人了。
这之后再升一下左都督,就到武将官职的顶端了,然后再接下去,就是封伯封侯,成为勋贵了。
现在孙镗已经五十七岁,走正常的流程,基本封侯无望了。所以孙镗决定豪赌一把,赢了光宗耀祖,输了回家抱孙。
至于截击瓦剌,为陛下解忧这种话,只是表明立场,选边站队,让自己从此再无左右摇摆的可能,以博取新君信任。
这口号只是喊喊,孙镗还没疯狂到真要去袭杀太上皇的程度。
而且就算朱祁钰自己,也没疯狂到想要半路截杀太上皇的程度。在紫禁城里布个杀局,将太上皇的价值榨干,然后再一碗药送走,岂不是比半路截杀体面多了。
过上两三年,把安远侯柳溥调回京师,派他去把太上皇安安全全地接回来。到时候作为互利互惠的交易,孙太后肯定会给出一堆妥协和利益交换的。
想到这里,朱祁钰亲自起身,将孙镗扶起:“孙爱卿急于杀敌报国的拳拳之心,朕已经了解了。
朕升你为右都督,充任总兵官,掌管三千营,负责守御西直门。过几天诏命便会下发。接下来的战事,爱卿好好表现,击败了瓦剌,朕给你封伯爵。”
孙镗闻言,大喜过望,连忙再次下跪谢恩。
朱祁钰又好言抚慰一番,方才送走了孙镗,坐回榻上,倚着靠背,又将何宜唤过来,一起悠哉悠哉地喝茶。
此时对于白圭、项忠、何宜三人,朱祁钰已经明显有了亲疏之别。
对于白圭和项忠,朱祁钰依然是把准备把两人往兵部尚书的位置上培养,但是态度却是只重用,不亲近。毕竟朱祁钰已经礼贤下士,招揽过二人了。二人态度冷淡,作为皇帝也没必要非用热脸去贴冷屁股。
而何宜就完全不同了,朱祁钰将他定位为郭嘉式的心腹谋臣,给他设计的仕途是从右春坊右庶子,升右春坊大学士,然后一步步升东阁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奉天殿大学士。
所以朱祁钰只和何宜喝着茶,有说有笑,也不管一旁的白圭和项忠怎么想了。
朱祁钰抿了口茶,便笑问道:“行义,你说我对武将们的许诺有用吗?”
何宜好奇地反问道:“陛下为何会有此一问,哪个武将不想封侯呢?”
朱祁钰只是叹口气,摇摇头。
何宜只得劝慰道:“陛下只需信守承诺,无愧于心即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文武百官的忠贤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贤时则用,不贤则黜,才是御下之法。我大明文武相制、君权深重,用与不用,不过是陛下一言决之而已。”
朱祁钰闻言,稍感安慰,又问道:“像杨洪那样,快要变成宣府节度使的人,用与不用,朕也能一言而决?他就不会想不开,突然起兵造反吗?”
“造反?您若说他在拥兵自重还可以,造反就差远了。陛下设想一下,若您是一个宣府军官,有一天杨洪对您说:兄弟,咱们反了,杀向京师,掀翻皇帝吧。您会跟着去吗?”
朱祁钰心中暗笑:好在我知道现在有个太监叫曹吉祥,不然你说的话我就真信了。
但这话不能跟何宜说,朱祁钰只得附和着笑道:“那我肯定不能发疯,谁会闲得没事拿九族开玩笑。我也知道杨洪造不了反,可惜山西被他们搞得千疮百孔,我该派谁去,才能治理好山西呢。”
何宜回道:“臣到是知道一人,与臣是同榜进士,颇有治才,陛下悉心培养几年,必可堪大用。”
“哦,是何人?”
“现任广西道监察御史,黄溥。”
朱祁钰闻言,认真思索了一下,这人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呢。
“行吧,明天上午让他过来,我见一见他。不过他作为御史,应该挺喜欢提意见吧。
你先告诉他,劝我亲贤臣可以,劝我远小人也可以。但是劝我不近女色就免了吧。”
何宜笑道:“黄溥这个人确实是有点喜欢针砭时弊,臣会提前劝他注意言辞的。”
“那行了,你们接着忙,我先回房了。”
……
朱祁钰回到房中,却见四下静悄悄的,也没个人说话。只有林香玉一个人,躺在床上,倚着靠背,拿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
朱祁钰只得走到床边,笑问道:“王妃好轻闲,人都哪去了?”
林香玉闻言也不答话,只是笑盈盈地翻过身,把靠背放在小腹下面,将香软的翘臀垫的高高的。
“王妃这是做什么?”
林香玉揶揄道:“夫君不是说,在大臣那里吃了瘪,回家就要打女人出气吗,莫非夫君要说话不算数?”
气得朱祁钰狠狠一巴掌打上去,一边打还一边呵斥道:“好你个小贱人,你这是看不起谁呢。
寡人威严耸峙,霸气侧露,不论是大臣,还是妃妾,一见到寡人,无不是纳头便拜,怎么会有吃瘪一说。”
林香玉笑道:“如此说来,还是奴家狗眼看人低了?”
“岂止,你还是用狗眼从门缝里看人的。说吧,爱妃想接受怎样的惩罚?”
“请主人重重责打。”
“不不不,这样太便宜你了。”
“那奴家愿接受主人任何惩罚,请主人自己说吧。”
朱祁钰见佳人入套,连忙笑道:“罚你帮我宴请于谦一次。”
“啊?”
林香玉疑惑地转身起来,一边服侍朱祁钰更衣,一边好奇地问道:“好好的,让奴家宴请于尚书做什么?”
“当然是咱俩一个人唱红脸,一个人唱黑脸啊。如果我唱黑脸,容易把事情弄得没了回旋余地,所以只能让你去做这个坏人了。
反正咱们家人丁单薄,有资格当这个坏人的,只有伱和母妃。你们俩商量吧,你不肯去当坏人,那就只能让母妃亲自上场了。”
“于尚书又整啥事了?”
“他倒是没整啥事,只不过再有个十几天,战事就要开始了。此时军队里在进行频繁的人事调动。
你去帮我最后试探他一次,如果他还是不肯有个明确的政治立场,那我也只能出手压制兵部的权力扩张了。”
林香玉笑道:“行行行,奴家去替夫君当一回坏人。”
朱祁钰嘱咐道:“这里面直接涉及到了咱俩的身家性命,你别吊儿郎当的,我得给你好好讲讲其中的利害关系。”
林香玉闻言,也不再顽闹,服侍着朱祁钰一起躺进被窝里,然后开始认真地倾听。
朱祁钰一边搂着佳人香软的玉体,一边叹口气,方才一脸严肃地说道:“按照现在的权力格局,于谦总管着京城的兵马,全权负责着抵御瓦剌。
等顺利打退了瓦剌,于谦就会成就不世之功,建立无与伦比的威望。
这也就算了,我也不是小气的人,让他出出风头也没什么。
但是呢,于谦有了这样大的功劳和威望,就会把包括内阁在内的重臣全都压的死死的,也会把一帮武将全都压的死死的,这个就很麻烦了。”
林香玉点点头:“夫君是想说,于尚书会把一大帮文武大臣推到对立面去,而夫君作为支持于尚书的皇帝,也会被于尚书拖着,被动地站到一大帮文臣武将的对立面去。
而后那些大臣就会去想方设法地迎接太上皇回来,以制衡于尚书。最终就会带累着夫君,也跟着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