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治抬手指了指自己的枕头:“真儿,你把枕头下面的盒子取出来。”
“是。”司马真身子往里一探,伸手在司马治枕头下面摸了摸,摸到一个小锦盒。
那是一个深蓝色的小锦盒,巴掌大小,并没有上锁。
“真儿,你打开盒子看看。”司马治说完,又闷声咳了咳。
司马真看了司马治一眼,抬手打开锦盒,锦盒之中放着一个小小的金色铃铛。
司马真有些诧异:“父皇?”
司马治颤抖着抬手,接过司马真递过来的铃铛,道:“真儿,这铃铛摇的时候,是摇动六下,停片刻,再摇动六下,再停下,如此重复,你记下了吗?”
“儿子记下了。”
司马真是司马治一手带大的。司马真幼年的时候,也常常说这句“儿子记下了”。司马治想起过往,笑了一声。而后,他便如同他所说的那样,开始摇动手中的铃铛。
“叮当当”、“叮当当”……
摇六下,停一停,又摇六下,再停一停……
司马真默默看着司马治摇铃铛,眼中并没有疑惑地神色,只静静等着。
不多久,帐篷刮进来一道风。
风吹过后,一个人出现在帐篷里。
那是一个中年女子,细长剑眉,有一双大眼睛,挺拔的鼻梁,饱满的脸庞,面上没有丝毫妆容,眼神中有着一种睥睨天下般的神光。单单看五官,便知道这女子年轻时定然是一个绝美的女子。而此时,这个人至中年的女子,虽然没有年轻美貌,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忽略的独特气质。
司马治咳了咳,道:“真儿,快!快拜见荀大师!”
司马真转头,起身拜道:“拜见荀大师。”
司马治也道:“拜见荀大师!真儿你可知道,这位荀大师,便是而今的天下武功至尊,世上唯一的一位天阶高手旬离。”
司马真一怔。他想得到这位荀大师是一位武林高手。可他万万想不到,这位荀大师是天阶强者。他也想不到,这世上唯一的天阶强者,天下第一的强者,居然是一位女子。司马真再拜道:“司马真拜见荀大师。”
旬离朝着司马真点了点头,她转头看了司马治一眼。
司马治的模样,便是行将就木的样子。
荀离神色不变,面上还是轻轻松松的模样,她张口道:“圣上,你召唤我来,是要告诉我,将来,这位司马真便是将来的帝王?”
司马真神色一变,却没有说话。
司马治道:“咳咳,是!真儿便是我大周王朝下一代的帝王。荀大师,往后,真儿便请您多关照了!”
“我知道了,”荀离点点头,她对司马真道:“往后,你若有事,便用铃铛召唤我。如果我有需要,我也会来找你。”
“好。”司马真道。
“圣上还有什么其他事情?”荀离面色淡淡的,问了一句。
司马治摇摇头。
“告辞。”一阵风刮过,这荀离居然就这样离开了!
司马真怔了怔,他重新坐回司马治的床边,面上还有些疑惑:“原来,我们还有一位天阶强者……只是,她为什么留在我们这里?”
司马治笑了笑:“对她而言,在哪里不一样呢?”
司马真了然。
对于一位天阶强者而言,对于武功天下第一的强者而言,自然是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既然如此,她又为什么不选择皇家,至少……皇家还能给她提供一些物品享用。
只是,这位天阶强者,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请得动!
若无大事,实在不必劳动这位脱离凡俗的强者。
司马治道:“真儿,你将这铃铛收好。如今不比以前,这铃铛不要离身了。”
“是!”司马真拿过铃铛,放进腰间的荷包中,仔细收好。
看到司马真收好铃铛,司马治呼出一口气,笑道:“真儿,我有几个暗卫,过些时候他们便会来拜见你。”
从刚才的召唤天阶强者,到这一句“暗卫”,司马治这无疑就是在交代后事。司马真提高音量:“父皇!父皇你不要再说这些了,父皇你好好养着身子,会好起来的!之前不是有人送上来一些刚采摘来的百年野参,父皇多用一些。您只是旅途劳累,这才身子不适而已。”
司马治摇摇头:“朕的身子,朕知道。你不要说话,听朕说!”
司马真微微垂下头:“是。”
“朕死后,真儿你要小心两件事。”
司马真抿了抿唇,握住了司马治的手。
司马治无声笑了笑,继续道:“第一,朕知道,朕知道你与沈浪自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虽不是亲兄弟但胜似亲兄弟。可是而今不同,真儿,我们手中的军队,已经远远不及沈浪手中的四十万大军!如若沈浪有了异心,想要谋反,占去一半江山,简直易如反掌。真儿,你要小心。”
“儿臣知道。”
“还有一件你不知道的,”司马治看着帐篷顶,艰难地喘息了一声:“当年先帝打下江山,前朝末帝自尽而亡,可他皇族血脉却未曾断绝。”
“什么?”司马真蹙眉:“还有这么一回事?”
“是!”司马治咳了咳,道:“那是一位小公主……”
在司马真疑惑与惊讶的表情下,司马治连连咳了数次:“咳咳咳咳……朕!朕累了!这些事,大太监刘烈知道,你以后去问他。”
“父皇!既然父皇累了,那父皇好好歇息,儿臣叫医师来给您开药。”
司马治摇头,眼神浑浊,喘息起来:“不!不!咳咳!咳咳咳咳!你叫他们都进来咳咳咳咳。”
司马真双手一颤,咬了咬牙:“是!”
司马真掀开帐篷,叫帐篷外的二皇子,大将军颜不耀和高官重臣进去。
所有人一见皇帝司马治的模样,便知道皇帝命不久矣,原本在帐篷外神色哀戚,此时进了帐篷,跪在地上,不由都是悲泣出声。
一片呜呜咽咽声中,司马治抬手:“不耀。”
颜不耀上前,跪在皇帝床前,抓住了皇帝的手,语带哽咽道:“陛下!”
“不耀,”司马治突然不咳了,他甚至觉得热,稍稍掀开了被子,道:“不耀,朕,朕要传位给真儿,你!你要帮着他!”
“是!是!”颜不耀低头,哭了几声:“是!陛下!您是不耀此生最敬服的人!您说得话,不耀铭记心中。”
“那就好,”司马治呼出一口气,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文武重臣,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不住的呼气:“……”
二皇子司马谐高声哭喊道:“父皇!父皇放心,我们会尽心辅佐太子殿下!”
“臣等会尽心辅佐太子殿下!”
“臣等会尽心辅佐太子殿下!”
帐篷中响起了齐声的悲声,皇帝司马治面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他看了看坐在跪在床前的众人,眼光散乱:“朕……朕……要你们将……朕的尸体火化……朕……不!朕的……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