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落了一夜。
晨起,细雨骤歇,天色微明,清风吹过,空气中还带着一丝水气,带着一丝冷。
李灵抱着钱姨娘的尸身,面色平静地坐在一条小路的正中央。
昨夜,李灵带着七窍流血的钱姨娘上马,逃离举剑杀人的李静淑。
李灵不会骑马。她只会一边打着马屁股,一边呼喊着“驾驾驾”。
这样毫无章法的乱骑一通,李灵顺利地远离了李静淑,可她也远离了十万大军。
细雨微蒙的夜,李灵不辨方向,也不知如何让马匹改变方向,她只是一个劲儿的跑!跑!
她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儿。也许,是离十万大军有一座山的距离?也许是两座山的距离?
不知道寒冷的雨打了多久,李灵被颠簸的山路一颠,和钱姨娘一同摔下马背。
马儿“得得得得”跑远,留钱姨娘和李灵摔在满布泥水的路中央。
那时,李灵连滚带爬,几步扑过去,狼狈不堪地将钱姨娘搂紧怀中。
钱姨娘一手攥着胸口,嘴巴一口一口涌出血,她死死瞪大眼,不肯就这样闭目死去。
无边黑夜,漫天细雨,没有人听得到李灵撕心裂肺地哭嚎:“姨娘!姨娘——姨娘你不要死!姨娘你不要死啊——”
钱姨娘抖着手从胸口拉出一根细细的银项链,交到李灵手中。
李灵吸了一口气,一边哭一边道:“姨娘,我会收起来……我会好好收着。”
钱姨娘眼中的泪水不断滚落,她眼中忧心地望着李灵,艰难地开口:“好,好活……不要,报仇!”
李灵哭得全身发抖:“姨娘我什么都听你的,姨娘我什么都听你的。姨娘你不要离开我,我一个人,我害怕。”
钱姨娘没有说话,她睁着眼,却已经死去了。
“啊啊啊——”李灵张大嘴,疯了似的哭喊,全身的力气都用尽。
雨夜凄凉,李灵被风雨打得浑身冰寒,和钱姨娘的尸身一样冰冷。
李灵抬手,想要盖上钱姨娘的双眼。可手划过钱姨娘的双眼,她的眼却还是不肯闭上。
李灵咬唇,呆呆道:“姨娘,我会好好活着。”
李灵再用手滑过钱姨娘的眼帘的时候,那双眼便闭上了。
钱姨娘浑身都是血,李灵半身的衣衫都是血迹。雨水淋湿了两人,连泥水地面也流出一道鲜红的血迹。
雨夜里,李灵呆坐着搂着钱姨娘。
李灵知道,钱姨娘死了,列落也死了,以李静淑的手段,也绝不会放过小朝。她救不了任何人。
在这世上,她是孤单单一个人了。
李灵搂着钱姨娘,半睁着眼,看着漆黑的夜。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要穿越过来?
她穿越过来做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做成功,连钱姨娘、小朝、列落都死了……
李静淑为什么要杀他们?
是不是为了那道赐婚的圣旨?
是不是她害死了他们三人?
李灵想不明白。
她一直想,一直想,就这样坐在雨夜里想了一夜。
“姨娘,”李灵低头,轻声道:“姨娘,我们应该去江南。姨娘,你说过,你会和我,还有小朝去江南。叫列落教我武功,对不对?姨娘,列落是你的人,我猜的对不对?”
“娘,”李灵哽咽了一声:“我欠你一个李静静。我欠你一个幸福快活的李静静。”
“娘,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李灵。我不是李静静。所以,我没有办法答应你第二件事。我会报仇。”
“我一定要杀了安氏,是她给了你那杯茶。不杀了她,我心里难受,我活得不痛快。娘,你想我活得好的,对不对?所以,我一定要!亲手!捅死她!还有,还有李静淑。”
泪水一滴滴,滴落在钱姨娘的脸上,李灵抬手,轻轻拭去钱姨娘脸上的雨水、泪水、血水,她柔声道:“姨娘,我对不起你。我只哭这一次,从今往后,我不哭了,我一定很努力很努力的活着,我会珍视每一分每一秒,好好活下去。”
李灵搂着钱姨娘的尸身呆坐在小路中,过了许久。李灵浑身湿透,发丝凌乱,衣衫沾满血迹与泥土。她面色泛青,脸上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
李灵将钱姨娘身上的银项链取下来。细长的银项链上,有一个小小的银色宫妃头像,看着便如一个不怎么值钱的小玩意,唯一有些特别的,就是这个宫妃头像雕刻得极为精致。
李灵将细长的项链套在自己的脖子上,珍而重之地放进衣衫里。然后,她用力从身上撕扯下一块布条,绑在受伤的右手上。
天已大亮,李灵不想让钱姨娘就这样躺在这泥土地上。她想将钱姨娘好好整理,而后火化,将她的骨灰保存起来。而且,淋了一夜的雨,她这个娇弱的身躯,已经开始和她开始抗议了。
李灵缓缓将钱姨娘放在地上,缓缓起身。虽然预算到身子不适,李灵已经减缓了起身的速度。可等她站直身子的时候,还是眼前黑了几十秒钟,视线也不断地摇摇晃晃。李灵站着不动,冷静地环顾四周。
前后都是山,她与钱姨娘是在山脚的一条小路上,李灵看不清方向,只知道马匹来时的路,便是十万大军的方向。
“厄——”
突然,李灵一手攥住胸口,胸口剧痛起来。
剧痛使得李灵不得不蹲下身子,弓着身躯跌坐在地上。
李灵嘴角溢出了一丝血,她突然明白过来,她也中毒了!
昨夜,李静淑能够放任她骑马离开,就是因为知道她也要死了!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中的毒?!
是嘴巴贴在茶杯上时,茶杯上抹了毒药?还是李静淑的剑上抹了毒药?
“……”李灵死死咬住下唇,额上冒出豆大的冷汗。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没有一个人,她此刻痛到不能动弹,如何自救?!
李灵苦笑一声。
她还以为自己有一日能够报仇雪恨,没想到,李静淑早就算好了她的死。
李灵双手攥着胸口,痛苦不堪。
这时,“咔”的一声想起。
李灵左手腕上那只血红色的手镯突然放出一阵光芒。
那光芒迅速扩大,将李灵整个人笼罩了进去。
眨眼间,光芒消失了。
李灵也消失了。
钱姨娘的尸身还留在满是泥水的路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