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大军,最前头,太子司马真的大帐。
司马真穿着一身白色常服,坐在案前,他一手撑着头,闭眼睡着了。
大帐之外,清晨的山林里响起一阵阵清脆的鸟鸣声。
司马真面色轻松,嘴角含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他似是从一个轻松的迷梦中醒转,缓缓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是他极为熟悉的场景——他的大帐。可这一刻,司马真看着眼前的景象,却有一瞬间觉得恍如隔世。
司马真坐直身子,目光扫到案前的一碗半满的参茶,瞳孔猛地一缩。
司马真高声唤道:“阿夏!”
一身黑衣的消瘦男子掀开大帐,无声地快步走到司马真跟前,拜道:“殿下。”
司马真的眼睛犹自落在那碗参茶上:“……昨晚,后来有发生什么吗?”
阿夏低声道:“并无什么大事……哦,有一件。昨夜皇后过来闹过之后,便怒气冲冲回了她自己的大帐。可能是走得急,皇后将她新养的爱宠,那只叫‘乖乖’的小猫落在了殿下的大帐附近。奴才怕那小猫扰了殿下清净,所以抓了起来,正准备等皇后那边梳洗起身后,再送过去。”
昨夜,司马真让太子妃刘蔚蓝将后妃的份例再减一减。谁成想,太子妃的命令还没有下去,皇后那边却得了消息。
半夜三更,皇后满脸怒火不管不顾冲进了太子司马真的大帐。
见到司马真,皇后便一手指着他,怒斥他不孝不顺。
皇后说,司马真在先帝刚去,尸骨未寒的时候,就如此薄待先帝的后妃,实在是愧对先帝。而且,她身为正宫皇后,就算司马真即将登基为帝,她也是名正言顺的母后皇太后,本该母仪天下。可他司马真要削减后妃份例,居然未曾与她商议一句,反而让年纪轻轻、难以服众的太子妃来管理后宫,如此行径,是他眼中完全没有他这个母后,简直是不孝至极!
这些年来,司马真都与他的这个姨母,也是他母后的女人无话可说。以前在宫里,司马真还会对她摆摆样子、敷衍几句。而今先帝病逝,大周国危矣,司马真日日为家国殚精竭虑,实在懒得分神再同她周旋。
于是,昨夜的司马真丝毫没有顾忌皇后的颜面,几乎是无视了她的怒火,淡淡地驳了她的话。
被司马真面带冷意地顶了几句,皇后见讨不找好,便又气又怒地甩袖离开了。
而司马真则是被皇后的出现和离开,吵得有一丝头疼,便想略闭一闭眼,休息片刻。等他再睁眼,便是早晨了。
司马真当然知道,皇后一直有养些小猫小狗的习惯。往常时候,下面的人会送上来一批小猫小狗给皇后选择,皇后挑中了哪一只,这小猫或者小狗就会被金尊玉贵地养起来。
可若是隔了个数月,或者一年半载,这些小东西失去了皇后的宠爱,便会被皇后抛弃。不多久,皇后就会再挑一只好的,重新养。
这些年,司马真在皇后宫里见过不少长相不同的小动物,可因为这些小动物换得勤,司马真又与皇后不亲近,他渐渐也就不清楚皇后具体养了哪只动物了。
此时听到阿夏提到“乖乖”两字,司马真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异与古怪,他微微提高音量:“乖……乖?”
“是,”阿夏低眉顺眼:“是出京师之前,皇后重新选的爱宠。上次养的那只,被留在宫里了。”
司马真语气里有了一丝急迫:“给我带进来。”
“是。”
阿夏出了大帐,不一会儿,手里提着一个金色的小笼子进来。
小笼子中团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咪,这小猫咪不过巴掌大小,圆溜溜的蓝色眼睛就像一对蓝宝石。
“……”看着巴掌大的小猫咪,司马真好半晌说不出话,良久,他指着笼子里的小猫道:“你去告诉皇后,就说本宫对这小猫一见倾心,喜爱得不得了,决定亲自养在我的大帐中。”
阿夏一脸惊讶地抬起头,不明白太子殿下突然要“抢”皇后的小猫做什么?纯粹是为了气一气皇后?可以往,殿下从来不会用这些小事摆弄后宫中人的呀!
司马真掩面:“本宫自有本宫的原因,你去吧!”
阿夏实在不明白,从来不喜欢“玩物丧志”,从来对小动物没有丝毫感觉的殿下,能拿一只猫做什么文章:“……是。”
阿夏退出大帐,转身去皇后那边的大帐传话。
司马真坐在大帐中叹了一口气,声音冷厉道:“给本宫养好这只猫!从今往后,此猫就留在本宫帐中!决不能出一丝差错!倘若这猫出了事,你们统统给它陪葬!”
“是!”大帐之中,数个小太监,小侍女忙跪伏在地上。他们心中诧异到了极点,往常殿下极少对他们疾言厉色,想不到,如今居然为了一只猫下了这样的命令。
此时还是卯时初,天色并未大亮,司马真闭了闭眼:“添烛火,研墨。”
“是。”
笔墨纸砚很快整理妥当。
司马真执笔,稍稍思索一番,便在宣纸上笔走游龙。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才放下笔。
司马真看着宣纸上的内容,低着头时而增删几字,口中道:“宣二皇子、工部尚书,还有两位工部侍郎即刻来见。”
“是。”一个小太监忙无声跑出大帐。
一刻钟功夫,四人便匆匆赶来,经过禀告后,四人入了司马真的大帐。
四人齐声拜道:“参见太子殿下!”
司马真的眼睛才从三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宣纸上抬眼:“起身。”
四人站起身,二皇子司马谐开口道:“太子殿下急急召我们来,可是因为登基大典的事宜。”
二皇子身侧,须发皆白的工部尚书也道:“今日便是登基大典,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要我们工部再改改?”
十万大军在外行军,先帝病逝,新皇登基只能一切从简,可再简单的登基仪式,也得有个章程。太子急召四人前来,这四人都觉得,许是登基大典太过匆忙,又远离京师,诸多不便,许是工部负责的那一块出了什么纰漏,要及时修整。
司马真摇摇头:“二弟,你上来。”
司马谐上前几步。
司马真将自己写了近一个时辰的三张宣纸递给司马谐,道:“你先看看,然后,再传给他们三人也瞧一瞧。”
司马谐一脸莫名地接过三张宣纸,低头看了看,眉头隆起。待他看完这三张宣纸,司马谐面色古怪地将三张宣纸递给工部尚书。
工部尚书拧着眉头仔仔细细看了看,然后一脸茫然地将宣纸传给了两位中年侍郎。
司马真看着年纪老迈的工部尚书:“可看懂了?”
头发花白的工部尚书闻言,捋了捋自己白色的胡须,良久,摇头道:“殿下,何谓‘原始土法炼钢筋’?何谓‘原始土法炼水泥’?‘钢筋’、‘水泥’这两物,老夫闻所未闻。最后提到的‘基础建筑’老夫倒是看出来了,乃是我工部造宫殿、房屋之法。只是其中又提到了‘钢筋’和‘水泥’,老夫……”工部尚书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司马谐两手一摊:“太子殿下,我看不懂。”
“我知道你看不懂,”司马真接口:“本宫得到了这三张纸的内容,倘若工部能够一一弄个清楚,那么,我们便能在金林中建起数十丈的建筑。届时,一个金林城,就足以容纳我大周国无数子民。”
司马谐双眼一亮:“真的?”他忙又摇头道:“太子殿下,你这是开玩笑?这世上哪有数十丈的宫殿?”
司马真轻笑一声:“吾等都是井底之蛙。这世上之事,又能知道几分?”
听司马真话语中颇有感慨之意,司马谐眼中带着几分探寻之意:“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司马真垂眸,微微摇头,半真半假道:“许是那日你与我谈及‘金林城容不下大周子民’一事,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夜做了个奇异的梦,去了个奇妙之地,在那里得到了这些东西。”
“梦中传道?”司马谐瞪大了眼,抚掌道:“太子殿下今日便要登基,难道……难道是上天赐福于我大周?让太子殿下神游天境,得到了神仙指点,这才有了这种神奇的‘精钢’和‘水泥’?”
“是钢筋和水泥,”司马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算吧。”
听到这里,年老的工部尚书和两位工部侍郎忙跪在地上,满脸激动地拜道:“上天没有忘记我大周子民!太子殿下乃是真龙转世!这才有上天梦中传道,赐我大周神物啊!”
“……”司马真吸了一口气,道:“若是这炼钢筋的法子弄出来了,将来我大周将士,便不会再缺少神兵利器!”
工部尚书眼中激动地冒出了泪水:“上天恩德!上天恩德!殿下是真龙天子!有上天赐福,我大周一定能度过难关,再现繁华!先帝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
司马真转头看了一眼大帐中一角,巴掌大的小猫咪团在笼子里闭着眼睡懒觉:“……是啊,我大周定能度过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