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跑着一辆满载而归的宝马320。
“鸣泽啊,出国了可别急着找女朋友,爹娘不在你身边,你别只顾着玩了。”婶婶对着坐在后座的路鸣泽谆谆教诲。
“知道啦知道啦,烦不烦啊。”正方形的路鸣泽忙着发短信,头也不抬。
“长大了就是懂事。”婶婶很是欣慰。
“信他?你儿子没准找个洋妞回来。”叔叔很期待自己的儿子在情场上为国争光。
“洋女人不准进我们家门!你就知道看好莱坞电影,觉得美国女人漂亮,
我跟你说皮肤可粗了,凑近看都是毛孔,金色的汗毛有寸把长……”婶婶说得好似她曾漆在洋姐的大腿上拿放大镜考察过,“将来鸣泽考个哈佛的博士,有的是女同学愿意用他好。怎么也比你哥哥家那个强!你瞅瞅路明非那个恐样,还拿美国人给的奖学金呢回国也不知道给我买点礼物……”
“他不是给你带了深海鱼油么?”叔叔想为路明非分辨几句,再怎么说路明非也是他们老路家的。
“那才值几个钱?”婶婶哼哼,“他每年拿美国人那么多钱!”对路明非的狗屎运,婵婶一直不爽。
最初她还期待路明非为路鸣泽趟开一条出国之路,
可她拉下面子给路明非打了几个电话,让他去“给鸣泽找点关系帮帮忙”,路明非只是含含糊糊地答应,却没传来任何捷报。
其实这事儿不是路明非不努力,而是卡塞尔根本就是个“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可路鸣泽太正常了。
这能怪路明非吗?
显然是怪不了的……
而婶婶干脆直接给古德里安教授打电话。
那得了,这个古德里安更是直接,摆明了告诉她没戏,“虽然您的儿子成绩确实比明非好,但是夫人您要明白,明非是个天才!天才您懂么?天才就是那种无与伦比的、只因机遇和偶然降生在我们中间的、无法替代的杰出人物!爱迪生说过,天才是99%的汗水加上1%的灵感……”
婶婶忍着怒气说,“我知道你们美国人强调努力!我们鸣泽很努力,何止99%的汗水?学习上花了100%的汗水!绝对比明非流的汗多。”
路鸣泽确实比路明非流汗多,这一点上来说婶婶没瞎掰。
路明非130斤178厘米,路鸣泽160斤180厘米,
在同一屋里睡觉,路明非要是流汗比路鸣泽还多,只能是他体虚盗汗。
“可是发迪生还改说完中,爱迪生又说,可那1%的灵感比那99%的汗水加起来都重要”古德里安在电话那头眉飞色舞,“鸣泽都100%的汗水了,那1%的灵感放在哪里呢?”
“那明非就有灵感了?”婶婶大怒。
明出语身上下,都是灵感”古德里安教授激动地说,“我指望着他帮我诉上正职教授呐………”
婶婶直接摔了电话,连着几晚上辗转反复,没想明白自己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生下来的路鸣泽怎么就比不上满巴的路明非了,想着想着悲从中来,把叔叔摇醒,抹着眼泪跟他说自己嫁进他们路家以来何等不容易。
家里人人都说路明非的妈妈乔薇尼有学间有教养,两口子怎么怎么和睦,搞得好像乔薇尼是只天鹅,她是只癞蛤蟆……啊错了,丑小鸭……总之真活活把人欺负死了!
婶婶痛定思痛,一年来起早摸黑,撵驴似的逼着路鸣泽用功。
总算录取通知书越洋寄来,
婶婶盼到自己蹬鼻子上脸……啊又错了,扬眉吐气的一天,立刻抓起电话想打给路明非爹娘。
可这时候才发觉,原来他们根本没有路明非爹妈的联系电话。
都这么多年了,他们联络只靠那些用钢笔写在白纸上的信了,可是那两口子居然没有一次写过寄件人地址!
这种想得瑟找不到人的痛苦,实在是太寂寞了……
一家三口扛着大包小包挤进电梯,婶婶连手纸都帮路鸣泽采购好了。
“真把我累死了,”叔叔直哼哼,“今晚吃什么?”
“我让明非把萝卜切了,蒸点香肠,摘点葱,把米粉泡上,鸣泽不是喜欢吃过桥米线么?今晚萝卜炖排骨,吊排骨汤下米线,广东香肠,我还买了三文鱼,切生鱼片给儿子吃。”婶婶爱怜地摸着儿子的圆脸。
“别老叫明非帮你打杂,明天他不是要返校么?也得有点时问收拾收拾行李。”叔叔说。
“怎么了怎么了?上大学了就不能帮我做点事?”婶婶一翻白眼儿,“我养他那么多年不说。”
有些年头的电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从地下车库升到一楼,停住了。
可当门一开,一个浑身汗味的家伙一头冲了进来,狂摁楼层键。
“没素质!”婶婶哼哼,眼睛看着别处,又要让那家伙听见,又不能让他有话柄说自己在骂他。
那家伙猛地立正站好。
“路明非?”婶认出来他了,心里直冒火,“跑哪儿玩去了?叫你把香肠蒸上马桶座围买回来修好,没听见?就知道玩!跟你参妈一一个性子!马桶座圈呢?没买?出去就知道跟同学玩?那么大了还一点不体谅大人的辛苦!”
路明非立刻怂了。
婶婶猜得没错,他才回来,秦沐山和浅宫羽生才把他放在离小区不远的路口。
路明非可是一路狂奔啊!
指望着比叔叔婶婶先进门,没料到进了电梯就狭路相逢。
他这辈子就怕婶婶,可能在龙王诺顿面前他都没那么怂。
毕竟龙王跟婶婶比起来算个屁!
就算是那个什么“言灵·烛龙”放出来,大不了就是抱着颗核弹被炸成灰,反正他不是凯撒,没有万贯家财和如花似玉的女友让他对这个世界恋恋不舍。
可婶婶不一样,少林寺绝学的狮吼功完全被她继承了,那声音一波更比一笔强,中年发福的脸上写满了“哀你不幸恨你不争”的表情。
“修好了修好了!马桶修好了!”路明非保持立正姿势。
他只有赌了,现在只有信楚子航师兄说的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的说辞。
毕竟楚子航说过会派专业的人帮他解决这件事,狮心会的老大不是普通人,在学院里一言九鼎。
像路明非这种小跟班,不能不信老大们的能量。
“那你跑什么?大便急了似的!”婶婶还是不爽。
“我我我……”路明非一个劲儿冒汗。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犯愁,其实就算婶婶把他撵出门也没什么,大不了以后暑假不回来了,去和秦总混,在不济也可以跟着芬格尔混。
可怎么说呢?
路明非大概是怂惯了。
电梯门开了,路明非扛着大包小包,陪着小心跟在婶婶后面,祈祷着推开家门一切如楚子航说的那样都搞定了。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晚饭是“路鸣泽出国留学家庭庆祝会”,他还给路鸣泽买了件礼物,一个带变压器的万用插座。
很有用的小东西,婶婶应该不会想到美国电压和国内不一样。
去年路明非在芝加哥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苦熬,连给mp3充个电都没辄。
可是现在有了这个东西,路鸣泽就可以不吃这个苦。
“萝卜切了么?”婶婶摸着钥匙。
“切……切好了。”路明非支支吾吾地。
他确实跟楚子航说了自己还得回家切萝下蒸香肠剁葱花,但着重强调的是换马桶座圈。
他不确定楚少爷有没有留心。
门开了……满屋子白萝卜片儿,码得整整齐齐,每一片都是一厘米厚,刀功精湛,好似日本厨子切生鱼,上面还洒了翠绿的葱花。
饭桌上、茶几上、冰箱上,凡客厅里有平面的地方都摆满了葱花萝卜,灯全都打开,照得萝卜片儿们晶莹剔透。
婶婶那么节约电费的人,从来不允许家里一间房开两盏灯。
厨房里传出的刀声整齐有力,让人想到几十把刀同时起落的场面,好像有个厨师训练班在里面练刀工。
厕所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冲击钻声,瓷砖破碎水泥开裂,整面墙壁都在颤抖。
一家子人都给震了,就连路鸣泽正跟学妹短信你依我依,一不留神手机落在地上,电池都摔了出来。
厨房里走出魁伟的身影,身高190cm、肩宽50cm、体重足超200磅,墨镜后的目光凌厉如电。
彪形大汉威严地扫视,左手满满一桶萝卜片,右手提着美军制式的军刀,灰钛刀身上双面血槽,那是柄地地道道的凶器,此刻沾着几片缥缈的葱花。
“抢劫啦!”婶婶面对这凶徒一口气接不上来,差点晕过去。
“书桌抽屉里有钱你们自己拿!”叔叔高举双手。
第二个凶徒在厨房门口现身,只穿跨栏背心,露出一身健硕的肌肉,戴黑色军帽,而手里更是握着美军制式安大略骑兵刀。
“路专员?”凶徒摘下军帽,露出一颗大好光头,头皮上的骷髅纹身狰狞可怖。
可现在路明非没回答,也没有办法回答了。
现在的他只想捂脸,说不认识这人。
但事实很多次都是和想象违背的……
路明非真的认识……这些人原来隶属于海豹突击队,曾是些割喉的凶徒,但如今退役了,只是在学院上班的工友。
卡塞尔学院,校工部!
提着冲击钻的壮汉从厕所里走出,军靴在婶婶精心擦拭的实木地板上留下清晰的脚印。
他走到路明非面前,摘下嘴角的大号雪茄,机械战警般方正的脸庞上露出“我是纯爷们”的微笑,伸出手来,“路专员你好!已经按照你的副手楚子航的安排,安好了马桶座圈,请检查!”他向着厕所一伸手,“保证质量!维修这方面,我们很专业!”
“果然是……‘专业的人’。”路明非抚额。
社团老大就是靠谱啊!
派出的都是超一流的人,满脸都写着“专业”二字!
只是……这帮人是什么专业?
杀人专业吧?
是把恐怖分子高举在空中一把折断的专业吧?
是双手两把冲锋枪冲入枪林弹雨的专业吧?
这是在中国,为什么这帮暴徒般的校工部会出现?
“原本大家是趁着暑期休了年假,来中国旅游,原计划明天去普陀山拜观音,接到电话就立刻赶来了。”为首的壮汉仿佛读懂了路明非的心。
“不去试坐一下?买的上等的柚木座圈。”壮汉对于路专员此刻的复杂表情觉得有点困惑。
“免了……”路明非有气无力地摆手。
“我们还蒸了香肠,切了萝卜和葱花。”壮汉补充。
“可你们也没必要……把所有的萝卜都宰了吧?还有葱花……切那么多葱花是要做辣酱么?”
壮汉有些诧异,“任务上没说要做辣酱,说实话厨艺倒在我们擅长的范畴之外。负责这种工作对我们还是第一次,有点陌生,做不好的地方路专员请指出。我们侦查搜索时……我是说进屋之后四处看了看,发现阳台有大包的萝卜和成捆的葱,猜测是比较耗时的工作,需要多人协作完成,所以才动用校工部。别的都还好,只是刀具不顺手,好在随身都有携带。”壮汉觉得还得表表功,“我们还顺便疏浚了下水道。”
“路明非你做的好事!你不满意我指使你是吧?你显摆给我看是吧?你敢……你敢把我家搞得乱七八糟!”婶婶终于明白这一切的幕后主使都是路明非。
随即,魔音高亢,穿云裂石。
“我……我不是故意的……”路明非蚊子般哼哼。
被惊动的邻居们从门外把脑袋探进来,战栗着偷看这满屋暴徒般的男人,听说都是路家那个寄养的孩子的“朋友”。
好家伙,这谁正常人家的朋友是长这样的啊,这一看就是不好好读书到处混黑社会的才会结交这样的朋友。
壮汉立刻流露出警觉,手中的冲击钻扬起,仿佛那是一柄填满子弹的沙漠之鹰。
“别别!”路明非赶紧拉住这帮壮汉。
校工部这些家伙的中文不太利索,听不情邻居的叽叽喳喳,只觉得局面失控,一个个提刀并肩而立,目光阴冷,把路明非挡在中间。
这是正常的一个行动方式:专员是一次行动中的最高负责人,是必须被优先保护的。
“你就是看不起鸣泽!你就是容不得我指使你!你了不起了,你找一堆人来搅事,算你狠!你们家一辈子都踩在我头上!你就欺负我好了!我没有你妈妈知书达礼脾气好,鸣泽没有你那么有派头有场面,没美国教授撑腰……我……我白养你了!”婶算也不管在邻居面前丢不丢脸了,披头散发地大骂。
路明非垂低头看着地面,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看不懂的目光。
校工们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并排站在他背后,一起低头,一起接受饰婶的怒骂。
路明非有点恍惚,又好像豁然开朗。
原来……自己跟婶婶根本不在一个世界里生活啊!
在婶婶以为的那个世界里,他又狠又腹黑,看不起路鸣泽,他有美国教授撑腰,有派头有场面……原来他一直是高高在上的。
也许是他以前太怂了,也就应该继续怂下去,不该抬起头来。只有低着头默默地溜着墙根走才是他路明非的人生。
他忽然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埃!平生第一次有人给他发生日快乐的短信……
可是现在都不对了,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眼前的婶婶,那狰狞的面孔实在有点吓住他了。
……
“s级总要有个s级的样子,对吧?”
路明非想起来了,之前秦沐山一直在自己耳边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