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辰往屏幕上瞥了一眼,就又把手机放下,没有管不断震动的手机,铃声响了几声之后,对面就挂掉了。
只不过没过多久,对方似乎是不想放弃,电话又打了进来。
季辰缓缓抬眼,目光落到窗外隐藏在黑暗中的大树,虽然有些模糊,可他还是隐约能看到,树上的叶子早都已经在秋天掉落干净,如今,整个树身都被寒冬的风霜覆盖,孤独地扎根在地下。
突然回忆起很小的时候,男人抱着他,指着图画书上的两棵树,耐心地告诉他,“爸爸是大树,你是小树,大树为小树遮风挡雨,小树才能茁壮成长,对不对?”
“那我要好好吃饭,好好长高,等我长大了,长得那么高,比爸爸还高,我也要为爸爸妈妈遮风挡雨!”
小男孩张开了手臂比划着的情景似乎重现在眼前,稚嫩的声音充满了童趣,他被父亲抱着,扛到肩膀上,骑大马,笑得那么开心。
那些童言童语,明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却令人印象深刻。可能是因为比起那些不好的回忆,这久远而短暂的甜蜜,实在是难得。
它们藏在他的记忆深处,像是一颗糖,时不时拿出来舔一舔,也好让这并不算好过的日子,也能甜一甜。
耳边仍然有手机的铃声在响,季辰收回思绪,把目光看向那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起了手机。
“喂?”
冷淡的声线在安静的空间里响起,虽然仍是面无表情,可是如果仔细去看,就能发现他眼睛里还是含着一丝期望,虽然真的很浅,浅到几乎看不见。
只不过很快,这一点点期望也在对面的男人开口之后,就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你死哪去了?大年三十晚上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我出了什么事谁来管?我真是白生了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是不是?我看你就是养不熟!”
对面男人嘶哑的声音响起,像是异物在金属上摩擦的声音,格外的尖锐刺耳,伴随着他的破口大骂,那边还隐隐约约传来杯子被摔在地上的声音。
季辰默默把手机拿远了些,让自己的耳朵也能好受些,哪怕是被骂的狗血淋头,他也没有多么生气,脸上面无表情,保持着淡然。
等那边终于停下了嘴,他才淡淡开口道,“你就当我死了好了,生我的是我妈,养我的是我自己,我长这么大,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气定神闲的语气,让对面的男人更是暴怒,物品落地的声音又响了好一阵,男人破口大骂,难听的话语层出不穷。
骂了好久,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终于因为口干舌燥停了下来,最后说了一句,“不管你在哪,现在就给我滚回来!”
季辰没说话,又看了一眼屏幕,直接挂断了电话,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把烟头摁灭,然后走到窗边,最后看了一眼那棵萧瑟的老树,伸出手把暗灰色的窗帘拉上,彻底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光。
夜晚,万籁俱寂,男人躺在床上,眉心紧紧地皱着,似乎睡的很不安稳。
“大树为小树遮风挡雨,小树才能茁壮成长,对不对?”
“别烦我!滚一边去!”
“我儿子真聪明,一教就会了!”
“你怎么不快点去死!”
头脑一阵刺痛,那些好的坏的话语交缠在一起,不断地刺激着他的耳朵。
他好像处在一片黑暗的密闭环境中,拼命的想要逃离却躲不开,只能被迫承受着耳边嘈杂的声音。
“说话啊,怎么不说?”
“听说他爸爸是个赌鬼,把家里的钱都输光了!”
“没人管的孩子,真可怜!”
“赌鬼的儿子,才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我们不要和他玩!”
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如同电影回放一般,在他眼前一一闪过,那些奚落,嘲笑的话语,最终变成碎片,渐渐消失。
碎片又逐渐拼在一起,汇合成男人的身形,男人红着眼睛,东倒西歪地在房间里转悠,突然停下脚步,往旁边蜷缩着的小小身影上重重踹了一脚,伴随着巨大的骂声,“你怎么不去死!和你妈一起死了算了!”
黑暗中,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男人俊朗的面庞上,只不过那轮廓清晰的脸,此刻布满了冷汗,眼睛紧紧地闭着,眉头却几乎都要拧在了一起。
雪渐渐融化了一些,在屋顶上凝聚出一滴饱满的水珠,“嘀嗒”一声,落在了阳台上。
季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睁开眼,目光里充满了凌厉和恨意。
眼前是灰色的墙纸,上边挂着时钟,秒针滴答滴答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盯着墙纸看了好一会儿,不断深呼吸,才慢慢从梦中的场景缓过来,摸了摸头,才发现早已出了一身的冷汗。
*
寒假结束之后,乔晚拖着行李箱回到学校,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门口的保安大爷,而是……章子杰。
也算是碰巧,乔晚刚刚把行李箱拿下车,和乔父道别,转身就看到了他和宋希。
很久没有见过,宋希似乎比刚开学的时候自信多了,不再是之前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两人牵着手,从她的面前走过,章子杰看到她,招了招手,乔晚也笑着和他打了招呼。
看她拉着行李箱,章子杰热情地问道,“要我帮忙吗?”
他说完,就感觉到衣角被扯了一下,宋希若无其事地站在他身边,私底下的小动作却明显是不想让他去帮乔晚。
章子杰不解地看着她,在他的眼里,宋希一向是善良又温柔的,难道她对乔晚有什么误会?
在他的注视下,宋希小脸上露出无辜的表情,似乎刚刚想要阻止他的人不是她。
乔晚也没有忽视他们的互动,她本来也就没打算让章子杰帮她,于是直接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我箱子不沉。”
“那我先走了。”
她拉着行李箱渐行渐远,身后,宋希站在原地,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眼底一片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