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莺莺是在靖王府落成之后第一批卖入府中为奴的丫头,莺莺入府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做的都是浇园、扫院子、跑腿一类的粗活杂役。直到一年前六姨娘入府,莺莺被提调到六姨娘身边随侍。
真正的六姨娘名叫关馨颜,是个娴静柔善之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皆通,但她的身世过往是个谜。她对王爷一往情深,百依百顺,在最初的半年里,王爷对六姨娘呵护备至,宠爱有加。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王爷对六姨娘渐渐冷落,六姨娘为了挽回王爷的心,绞尽心思想了许多办法,做了多番努力,均未见成效,后来便心灰意冷,直至喝下绝命汤。
这是一个痴情女和渣男的故事,关新妍无意深究。在了解了府里其它各房各院的人事后,关新妍很为自己的处境堪忧。经过对莺莺所提供的信息加以分析,关新妍看出,这靖王爷固然是伤害六姨娘的元凶,但自六姨姨迈入王府,便对六姨娘处处施压,多方为难,甚至栽赃陷害,直至鄙弃荒园,断绝资源,欲置其于死地的却是靖王夫人。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无端产生仇恨,怀着这份恨意不断暗示身边人去加害对方,到对方奄奄一息了还不罢手,这份阴毒狠辣真让人震撼。
看来,即便没有五姨娘来找事,这芳华苑也不会清静太久,靖王夫人不会忘记来收获最后的胜利,想来,这靖王夫人也不会有耐心等太久。
在这盘根交错、错综复杂的情势局面里想要寻找一条出路何其艰难,若不思虑周全,极有可能会落入一步不慎满盘皆输的情境。
这一晚,关新妍一夜未眠。
第二天,天还未透亮,十数个仆役涌进芳华苑,为首的是靖王夫人的随侍丫头萍姑娘。这次,这伙人并没有一窝蜂强行闯入关新妍的居室。萍姑娘让仆役们等在院中,自己则站立居室门外,宣声夫人招见,请六姨娘速速前往。
莺莺开门出来传话叫萍姑娘稍等,然后又折回去服侍关新妍洗漱。片刻后,关新妍身披着红色大鹤氅走出来,她头上随意挽了个高髻,发间除了几根簪子未有过多装饰。关新妍脸上一片素净,一双漆黑大眼不知是畏风还是畏光,睫毛下起了一层氤氲,却似深潭水面上泛着粼粼波光。
萍姑娘看着关新妍有片刻失神,很早就知道六姨娘长得美,但昔日只觉得她如插在花瓶里的花,美是美,不过只是用来装点环境的,看过便忘。而今日所见六姨娘,眸光摄魄,气场袭人,不声不言却胜过千言万语,不骄不扬却是任谁也无法忽视的存在。一颦一笑都叫人回味牵肠,一举一动都叫人莫名舒畅。她所到之处便是所有美好精华的所在,身形移动处亦是所有目光追随的标矢。
萍姑娘按下心中的慨叹和丝丝疑惑,上前恭身行礼后,道:“六姨娘,莫要让夫人久等了,这就上轿动身吧。”
关新妍见仆妇们果然抬着轿子来,略有一丝欣慰,这先礼后兵的作法还是比较符合王府的派。上轿前,关新妍回头看了一眼芳华苑远处的山坡树梢。在旁人眼中看来,似是与住所告别。
轿子一径向东漓院而去,轿厢两侧的窗帘被大风撩得拂动翻飞。关新妍透过侧窗将外面的景致尽收眼底。这东漓院甚是奢华,玉石台阶、玉石栏杆、玉石浮雕随处可见,奇花异草、楼台明轩互为映衬。整体布局既有磅礴雄壮之奇,亦有绢秀纤巧之雅。
更有意思的是,那一座座嵌入林木花丛中的芳亭、楼阁似是一座座相互守望的哨岗。没错,给关新妍的感觉是像哨岗而不是因地制宜所建的玩赏亭阁,它们之间的方位有些玄妙,再扩大视野向远处眺望,发现靖王院内所有的亭阁楼塔可以形成一个个据点,若用明声或光作为相互间递的暗号,那么少时间便可将整个王府的动态情况掌握。假如在这王府里策划秘密行动,不仅有这些亭阁楼塔可以用作传递信息,那一条条穿山布林纵横交错的小径还可用来藏匿行踪。此靖王府如此奇妙构建不知是刻意还是无心。
在关新妍浮思漫想间,已进入一座名为“翠微居”的高墙深院,轿子径往里又行走好一阵,来到一座宏壮的明堂前落下。明堂上方高高悬挂着一块金字匾额,上书“玉宇堂”三字。
尽管天色才刚刚放亮,但此刻的玉宇堂上已坐满了人。上首盛妆华裳的乔茵脸上早已显现不耐之色。堂下左右分坐着二姨娘钱氏、三姨娘方氏、四姨娘李氏、五姨娘孙氏。座上除了四姨娘垂首端坐、面无波绪,其它几位都各怀心思,略带兴奋地引颈向外张望。
关新妍下轿缓步步入玉宇堂,目光快速逐一在堂上各人脸上扫过。行走至大厅当中,向上恭身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