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桌珍馐佳肴,竟无一人下箸。桌子上首端坐着紫服华冠的赵谦,尽管那张脸尚未完全脱去稚涩,且面如皎月,貌若春花,令人赏心悦目,但谁也不敢忽略那双睿智眼眸下深藏的机谋。围着桌边还坐着十数位衣饰体面的富商世贾。
包厢里人虽多,却落针可闻,刚刚众位商贾们纷纷发表了言论,总结起来,他们反对捐税的策略有哭穷、献策、抵制、恕难从命,另还有摇摆不定看风向而动的中间派。在座百分之六七都反对捐税,商贾们自己都觉得太不给靖王爷面子,遂集体沉默。
赵谦的面上依然十分平静,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越不说话,越叫人心难安,沉窒的氛围叫人快喘不过气。
“啪!”一声响,众人心里一惊,有几个胆小的商贾甚至不自禁弹了一下。这声音原来是赵谦放酒壶的声响。赵谦端起面前斟满了酒的酒杯,对着众位说道:“没想到本王在众位心目中是此等无知无识、任性狂妄之辈,竟无一人依附本王。那是本王疏失了,平日未与众位增进了解,未曾在边城百姓心目中树立恭亲和善的形象,本王自罚一杯。”说完一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商贾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一位满面油脂、身材臃肿的中年胖大户笑容满面地说:“王爷还年轻,又是如此气宇轩昂、自谦自抑,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咱们这些走卒贩夫们还都仰仗王爷的神威庇佑呢。”
另有几人亦开始附和着说些圆场子的话。
赵谦忽然抬高音调道:“虽然本王与众位鲜少走动,众位对本王不甚了解,但本王对众位的成就及名望十分了解。”
刚刚松动些的气氛又趋于紧张。
赵谦接着说道:“你们都以为你们有今日的成就都是靠自己钻营取巧得来的是吗?没有本王筑城修路造渠,你们能安家立业?没有本王建立的鼓励农、商、渔、矿的保护制度,你们能顺利发展得起来?没有本王规训的军士们在边境抵御外寇,你们能安稳从事生产和交易?”
“王爷说的不错,”一位眉目竣厉,身形偏瘦,声音苍劲的不惑之龄富商朗声说道:“王爷来到边城后,在边城所施行的一些举措,的确使边城安稳、繁荣起来。也使我们这些商人有了可发展之机。但是,我们也并不是知恩不报,每年的赋税我们都按时按量上交。至于交上去的税,王爷如何置派,我们都无权过问,亦不敢、不想过问。可如果王爷当初让我们发展起来是为了方便日后随时从我们这里取用,那我们倒不如放弃家业,做个平头小百姓,则可少许多辛苦奔忙和忧心。”
“严员外,”赵谦看着发话之人,沉着应道:“你是不是忘了三年前你的田庄粮仓年年都被金人劫掠一空的事了?如果你怕事,想做个安稳度日的小百姓,那时候就该放弃重建粮田了。你不怕金人来劫掠却怕我来取用,你的意思是我比金人还可恶?!你还影射我贪污、挥霍国税?”
“鄙人不敢!”严员外道,嘴上虽如此说,面色却从容淡定。
“严员外,本王知道你在商圈里有很高的威望,想必你的话代表在座大多数人的意愿。”赵谦看向在座的每一位,“你们是不是认为皇上锐意削藩,很快就要对本王下手了?所以你们早早站到本王的对立面,与本王划清界限?”
严员外眸光一亮,大声道:“既然王爷什么都明白,那鄙人再多句嘴,王爷这个时候逼捐巩固军事,在某些人眼中是有造反嫌疑。我们这些商贾之人,一年到头奔波劳碌只是想过几日温饱日子,不想卷入任何党派之争。另外,鄙人还有几句谏言想对王爷说,王爷是聪明之人,应该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何不顺势而为,功成身退,不要做让朝庭不安的事,不要让边城的百姓陷于水火之中,若如此,日后边城的百姓定不会忘记王爷曾为边城百姓做的福事善举。”
赵谦拍案而起,声色俱厉道:“谁说巩固军事是为了造反?你以为本王一走,边城就安宁太平了?那在本王没来之前,边城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中多少年了?金人的铁骑在边城任意驰骋,金人们对手无寸铁的百姓烧杀抢掠的时候,你们,还有那高高在上的皇上为那些遭受苦难的百姓做了什么?是本王的军队将那些贼寇赶出了边城,是本王的军队让周边的土匪强盗不敢来边城骚扰。当你们在城内锦衣玉食、荣享富贵的时候,是本王的将士们在边防日夜守卫,用生命保障你们的生命财产安全。让你们捐资,是为了打造利器,建筑稳固的防守基地,没有利器,没有防守基地,你们难道要逼着将士们用身体去堵敌人的枪刀吗?”
众位商贾们皆静坐不动,低首不言。赵谦巡视一圈,忽放低音量说:“不管本王将来还在不在边城,巩固军事都是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边城有了自我防护的能力,才可以保障边城百姓安居乐业,才有与强敌较量的资本和底气,才可以随时随地与多方开启谈判的自由和权力。关键所在,是这支军队掌握在谁的手上。各位想想,本王自来边城,军队在本王的掌控下,除了抵御外敌入侵,可曾做过一件欺凌百姓之事?”
见众人沉思不语,赵谦继续缓声说道:“方才,严员外意指本王贪污、挥霍国税。众位再仔细想想,本王自来边城,整饬了一众贪官污吏,废除了名目繁多的赋税徭役,兴建道路、开凿农渠、创建环境,这些都有目共睹。众位都是久操算盘之人,回去拿起你们的算盘,好好算算这里面的账,看看本王能从你们的税银里抠下多少。众位再扪心自问,三年来,本王共加派了几次税役,如果本王记得不差,这是第一次吧。”
顿了片刻,赵谦声平气静地说:“今日,本王不意逼捐,而是倡捐,本王虽然可以用强硬手段迫使各位就范,但本王手底下的军队从来都不是用来对付百姓的,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但是,鉴于今日众位对本王军队的不拥护态度,从今日起,本王的军队会做出一些新的部署,减少某些方面的过度保护。本王今日言尽于此,众位捐还是不捐自已想清楚,恕不奉陪。”赵谦说完即潇洒离席。
在座的商贾们安坐不动,确定王爷走远了以后,七嘴八舌议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