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墨公子说完话后,慨然从亭子一角走到中间,从一只竹篓里拿出一卷专为作画准备的一米宽三米长的纸卷,他熟稔拉住卷纸的一头,将另一头朝亭子中间的石方桌上随手一抛,卷纸自动铺张开来。笙墨公子转身端起各人案几上的砚,动作潇洒地地砚中稠墨泼洒在纸上,没等浓墨停滞下来,笙墨公子两只手各执一支笔在纸上运笔如飞。整个行动步伐畅快淋漓,动作潇洒肆意,令旁观者惊叹不已,纷纷用饮佩和享受的目光观赏着眼前的精湛表演。几位公子觉得坐着看尚不过瘾,起身站起来走到笙墨公子身后观赏。
此时,关新妍安然坐在自己位置上右手支颐静观笙墨公子作画,从她的表情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其实,此刻关新妍脑袋里什么也没想,她只是觉得有些累,真的好想好想睡一觉。
樊公子忽然凑近关新妍身边,十分谨慎小心且小声地说:“岩弟,这位江公子是边城提刑按察使司江大人府上的公子。别说他才名在外,你根本赢不了他,就算你在某方面能赢他,你也不能赢啊。你若折了他的面子,往后你还怎么在边城混?岩弟你是我引进来的,我不能看着岩弟吃大亏,所以,岩弟,听你樊大哥一句话,待会主动向江兄磕头认个错吧,他好歹有身份有地位,想来不会跟你计较。今日免去这一场不必要的纠葛,他日好相见。”
关新妍摇摇头,轻声说:“无论输赢,他日,我与他不会再相见,所以,今日,他必须向我道歉。”
樊公子看着关新妍不为所动的脸,十分不解,感觉是遇见着冥顽不灵的怪人。既如此,眼下只能等他头撞南墙觉到痛了才悔悟了。
关新妍忽然起身,转身朝亭外走去。樊公子看着关新妍的背影,心里一阵欣喜,莫不是他突然想明白了,乘人不备逃走了?这样也好!
其它人的注意力多都集中在笙墨公子身上,鲜少有人注意到关新妍的去向。樊公子拿起一杯酒缓缓凑近嘴唇呷一口,脑子里想着一会该如何措辞向众人解释岩弟的不告而别。然而,没等樊公子将手里的一杯酒呷完,措辞也还没想好,却瞧见他的关岩小弟又回来了。樊公子感知自己瞎忙着操心,却无事无补,沉重地放下酒杯,无奈地叹了口气。
关新妍从密林深处走来,两只手上多了一些浸染了各种颜色的湿布条。原来关新妍是去配颜料去了,她在大自然中提取到各种可利用的原料调配成颜料汁,因没有容器盛装这些汁液,她只好将衣赏下摆撕成一个个布条浸染上这些汁液带回来。
关新妍径直走到亭子中间,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用四张案几拼成一张大方桌,然后铺纸,作画,然而她作画的方式令人啼笑毕非,似儿童涂雅般左一笔,右一划,有时甚至如舂米般双手紧握笔杆在纸上胡乱捣杵,这作画方式看起来粗鄙不堪且毫无章法。
这样一来,一方是手握点金棒,勾点浑洒,在纸上游刃有余,似同游龙戏珠,点金棒下奇幻频现。而另一方如乌龟纸上慢爬,横竖点线间全无联系,看不出作画者的任何布局构思。在众人心中谁输谁赢已了然分明。
笙墨公子在作画过程中乘隙了瞥一眼关新妍的画,禁不住嗤笑一声,他笑自己,为何要接受这等愚昧无知之人的挑战,简直是作践自己,浪费自己的才华。
大约十分钟后,笙墨公子的画已接近收尾,画中是峻山峭壁及苍松,峭壁的奇、雄、伟、险及苍松的韧劲表现得淋漓尽致,令旁观之人喟叹不已。
而此时关新妍的画还没看出个名堂,这里红一片,那里黑一片,间或白白点点。关新妍抬头看了一眼笙墨公子的画作,忽然一改漫不经心的作画曲风,两只手齐上阵,用各色布条在纸上拖拽。随后将布条弃之一旁,执起笔开始快速晕染、点缀、勾画。
在她的手底下,原本混沌不明的团影开始变得清晰立体起来,原来那一团红红黑黑的竟是枫叶林,原来那团团白点是仙鹤,原来那片黄色区域是银杏树丛。
渐渐地,原本围绕在笙墨公子身边的人竟全围到了关新妍的身边,人人睁着惊奇的大眼睛,看着那支奇妙的笔如变戏法般在纸上幻化出仙境。
笙墨公子画作初步完成,他开始专心致志地补充完善画作上的不足之处,尚无暇顾及身边悄然发生的变化。当他终于确认完成画作以后,长长舒了一口气,潇洒地扔下了笔,准备迎接大家的赞赏之辞,再欣赏一下对手的落魄之姿。一抬头,竟发现关新妍正坐在自己位置上悠闲品酒。笙墨公子满腹疑虑地转头向右看去,瞧见大家伙正一齐举着一副色彩斑斓的秋林画认真赏晰。
笙墨公子大吃一惊,急步上前,夺下那副秋林画,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画作上的每一处,如此鲜活的色彩,如此复杂又明丽的景象,如此朦胧又清晰的意境,如此绚烂,如此壮阔,如此真实又如梦似幻……
“不,不可能,”笙墨公子难以置信地将画从上看到下,从左看到右,确定了几处自己方才乘隙偷眼瞥到的几处粗线条,那里已经变成了重重叠叠、立体分明的树干或侧光影。
笙墨公子忽然转身疾步朝着关新妍走来,手上还紧紧握着那张秋林图。关新妍看到笙墨公子迫人的气势及严肃抑愤的脸,情不自禁地站起身,紧盯着笙墨公子的眼睛,等着他下一步举动。
然而笙墨公子走到关新妍身前,只是深深地看着关新妍,那双眼眸里似有冲天的波浪在翻滚。良久后,关新妍内心里已迅速准备好了各种辞令来应对笙墨公子的各式攻击。可是等了许久后,笙墨公子并未发出刁难的声音,而是沉声喝道:“我们来比音律。这项如果你赢了,我便认输。”
关新妍轻舒一口气,紧张的神经松懈下来。而在场其它人却神情大变。因为,除了关新妍,其它人都深知,音律是笙墨公子的最强项。笙墨公子竟拿自己的最强项来与志坚公子比试,这说明,笙墨公子已不再轻视志坚公子,他已将志坚公子抬高到自己对手的位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