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取毛褥、姜汤、火笼的仆妇们依次回来,乔茵忙于调配资源、服侍赵谦,仆妇们各自忙着掌灯、递东西、传东西。其它护卫们亦忙着拧干衣裳、御寒。
寂寥的夜空下,寒凉的石道上,十数人聚成堆,各自忙着自己手头上的事。
被众人暂时遗忘在一边的关新妍,依然全神贯注地与死神进行着拉据战,极力促进丫头的自主呼吸、血液循环,全力去挽回丫头的神识。
但是,她奋力抢救的这一幕,在旁人看来,只是觉得像个机械木偶在不断重复着枯燥单调而又无任何实际功用的操作,全然看不到,在世界彼岸的尽头,一位伤痕累累的羸弱者正用尽全身力气,拼尽勇气和耐力与魔鬼赛跑。
“阿嚏,”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乔茵担忧地看向赵谦说:
“王爷,已经努力这么些时了,那丫头还是无起色,估计那丫头已去阎王殿报道了。不如,给她安排后事吧。眼下夜气寒凉易致伤风,王爷赶紧回院泡个热水汤去去寒吧,身体要紧啊。”
赵谦闻言站起身,低头看着无一丝生气的丫头,暗想,如此执意寻死的丫头,就算是活着也未必能问出什么。
悠然抬头,望见远处,幽冥黑暗,那沉静的暗黑中不知有多少双鬼魅的双眼正森森盯着这里,眼下尚有许多事情要去做,确实不应该再将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赵谦张口即将发出声音,忽听得“哇……”一声,地上的丫头猛然抬起头呕出一滩水,随即拼命地呛嗽。
所有人都惊住了,目光全部聚焦到丫头和关新妍身上。
关新妍缓缓抬起僵硬的脖颈,垂着两条发麻的膀臂,身体向后向下一坐,表情木然地跪坐在自己的小腿上,她已经痛累得没有余力去掩饰情绪了,若不是嫌地上太湿冷,她很想就此一头倒在地上休息片刻。
现场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不过只停顿三秒,立即复苏,并且场面比之前更加忙乱。
赵谦忙着指挥仆妇们将丫头抬去院中护理照料,并令人速速去请大夫、抓药,安排护卫们准备刑审。
所有人奔来忙去。
关新妍跪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在等待自己酸麻的臂膀恢复知觉,任其它人在自己身旁脚步匆匆、来来往往。
忽一顶轿子在身旁停下,头顶传来赵谦的声音:
“你先回芳华苑好好歇息一阵,稍后,我来找你。”
两名仆妇上前扶起关新妍,送到轿子里。
……
午夜时分,芳华苑到处漆黑一片,且静谥无声。已是初冬时节,冷空气肆意侵扰天地万物,寒来方知各物气节,花草树木开始彰显不同品性、姿态,有凛冽傲霜之铮骨,亦有萎糜齑腐之凡质。
屋里,床上的人儿瑟缩成一团,频繁换了几种姿势仍然觉得不适意,终于不情愿地告别周公,睁开惺忪的眼睛,用带着微哑的声音喊道:
“莺莺,我冷。”
房门被推开,走进来的却不是惯常听到的脚步声。关新妍正纳闷之际,房间骤然一片光亮,床尾的灯笼被点燃。
“既然醒了,那就起来吧,我有话问你。”赵谦站在床尾冗声说。
关新妍以手摭光,缓缓坐起身。
莺莺进来迅速给关新妍披衣加被。
“库房尚有些去年未用尽的银炭,明日,让你的丫头去领些吧。”赵谦边说话边走到窗边坐椅前坐下。
“不必了,王爷只要不苛扣我芳华苑物事就算示厚恩了。”关新妍回应。
赵谦不语,静默看着关新妍。
关新妍见赵谦全身衣物已是焕然一新,脸色略显疲惫,知他一夜未眠。
“王爷百忙中来此,是想听妾陈述如何追查出那两个人的吧?既如此,那就不耽误王爷时间,这就开始吧。”
赵谦抬起一只手肘支在桌上托着脑袋,侧头看着关新妍慵懒道:
“你说,我听。”
关新妍低头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开口说:
“其实,说起来很简单,一点都不复杂,一切推论都有迹可循。
竹林里的土很松软,且环境潮湿,尽管有人刻意清理了现场痕迹,但仔细查找还是能发现许多足迹,有一鬼祟之人的足迹和清理人的足迹同出一人,所以基本可以判定留此足迹的人就是内鬼。
根据足迹判断此人是个瘸子,穿苎鞋。
在侧屋,同样留有许多痕迹,值得一提的是,墙上留下了许多指印,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那些指印是在双目失明的情况下寻找出口而留下的。
一个人进屋的时候还是正常人,出去时双目失明,这过程中,他可能误食或误触碰了什么东西。他鞋底留下的花粉将我引向树林,找到一品红树林,我便明白了。
他的睛睛是因为接触到了一品红的汁液导致短时失明,至于是如何接触到的,我猜想可能是他的手上沾有一品红汁液,用手揉眼时不慎将汁液揉进了眼中。
正因为这短暂失明,致使他有一日没有及时收走屋顶上的附着物,才碰巧让偶然经过的我发现那屋顶上的秘密。
可是,当初我看到屋顶上的黑色以为是缺瓦,相信大多数人都会有此错觉,只因那屋顶上本身就缺失了一些瓦片,所以在瓦片上做手脚不太引人注意。
在一品红树林里,发现了许多专属他的活动踪迹,比如脚印、未消化的排泄物、被弃用的竹竿、各种材质的线、制作黑色颜料的炭灰。
结合所有这些物事,并将所有细节串联起来,答案便浮之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