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清晨,天色蒙蒙亮,清冷的街道上行人稀少,道路两旁的铺子多半尚未开门,只有几家面点铺、熟食铺、生鲜铺早早开了铺门做早市生意。
一位年纪三十上下,身穿赭蓝长袍,头戴平巾帻,面相精明的男子从街角走来,经过面点铺时,顺手拿了两个馒头,大大方方地吃着,走着。
店里忙碌着的伙计、管事的只稍事瞧一眼,继续埋头干活,似是习以为常。
男子三两口将一个大馒头吃完,正要大张其口对着另一个馒头下口时,忽一只脚底一滑,当下身子一扳,立时稳住,低头一看究竟,顿时味口全无,心情糟透。
簇新的一只墨蓝布履此刻正稳稳地淌进一丛粘稠的、金黄色的天然植物肥料中,一股强烈的、令人作呕的呛鼻气味四散开来。
男子瞬间成了一坨大熏肉,连他自己都万分嫌弃自己,一脸的生无可恋。
“冯大官人,别动。”忽听一声脆嗓,一名小乞丐奔赴到男子跟前,迅速拔出男子的脚,提起肥料中的鞋,对着男子说,“冯大官人,稍等,马上还你只干净的鞋子。”小乞丐说完提着鞋径往街道尽头跑去。
“哎,……”冯管事只来得及对着小乞丐喊出一个字,便不见了小乞丐的踪影。
冯管事单脚跳到一处干净地方靠着墙金鸡独立,心里默默计数着时间,他笃定小乞丐不敢使诈,他打算等小乞丐回来,给他点颜色看看,竟然敢在我冯大爷面前自说自话,真是不知死活。
当冯管事脸色阴沉数到第三十二下之时,小乞丐奔跑回来了。
“冯大官人,鞋子擦干净了,原谅小的刚才来不及跟大官人解释,这鞋子越是早清理越能清理得干净。但愿小的没耽误大官人时间,没误了大官人的要事。”小乞丐一边气息不稳地说着话一边跪着身子将鞋子放在冯管事脚下等冯管事上脚。
冯管事微眯着眼,犹疑地盯着小乞丐红扑扑的脸,片刻后,趾高气昂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地上的鞋子。
小乞丐会意,立即双手托举着鞋子起身站立在冯管事面前,恭敬地说:
“大官人放心,擦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不留,并且一丝异味也无,跟新的一样。”
冯管事用拇指和食指拈起鞋子仔细看了看,果然十分干净,竟像是新做的似的,他小心翼翼地将鞋子凑近鼻子轻嗅了一下,没嗅出异味,反倒有一种花草香。
冯管事随即用双手托着鞋子凑近鼻子用力闻,竟还是没闻到异味,他纳罕地手捧鞋子翻过来倒过去,仔细查看了一回,直至十分确定这就是自己的那只鞋子后,万分惊奇地看着小乞丐说:
“你这小叫花子,你对我这鞋子做了什么手脚?”
小乞丐说:“小的不过是拿些石灰粉和些沙砾还有些香草混合成碴将它反复擦洗了几下,幸好处理得及时,没污了大官人的好鞋子。”
“嘿嘿,你这小叫花子,有点见识,这方法谁教给你的?”冯管事面露喜色地说。
“禀大官人,这方法是小的从一群筑房子的匠人们那里学来的。”
冯管事一边穿鞋子一边说:“哟,小机灵鬼,成日飘来荡去,见识了不少人不少事,学了不少本领吧。”
“大官人过誉了,小的不过囫囵混口饭,通常大伙见小的讨口吃的不容易,又见小的吃得苦,肯卖力气,所以常喊小的去做些搬石块、运土木之类的活,让小的胡乱挣些小钱糊口。
小的常见冯大官人在建筑地行走,且小的每次见到大官人时,大官人身边都有许多贵人围绕着。
如冯大官人这般威风体面,有本事,办大事的人,小的从来只敢远远看着,没曾想今日得见大官人真颜,还能与大官人说上话,还能为大官人擦鞋,小的真是三生有幸。”
冯管事见小乞丐长得清秀,眼睛活络,嘴皮子又会说,心生喜爱之意,看看时辰不早,迈步朝前走,抬手示意小乞丐跟上,边走边说:
“你常在建筑地上干活?你都会些什么?”
“禀大官人,小的会和浆、凿石、刷墙,通常小的干的最多的是运石块。”
冯管事驻步,脸上立现不悦,厉声说道:
“我看你小叫花子机灵,有意关照你一二,谁知你竟如此不识抬举,才给你点好颜色,你就不知自己斤两,满口胡诌,胡说大话。”
小乞丐骇然,立即跪地惶恐说道:
“大官人息怒,小的敬重大官人,决不敢在大官人面说胡话。小的所言句句属实。”
冯管事恼怒道:
“还敢狡辩,你这么小的人,又没三头六臂,如何能干得了运石块的活,莫非你膂力过人,脚下踩有风火轮?”
“禀大官人,小的没有特殊法力,但有颗会听、会看、会思考的脑瓜子,小的找人专意为小的研制出一个特殊搬运工具,有了这工具,小的纵然个头不高,力气不大,却可以轻巧、快速搬运大石块。”
冯管事一脸惊奇,说道:“竟有这等稀奇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