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室里,躺着一位五十岁上下年纪的男子,男子面容已毁,双眼球缺如,眼睛部位只留下两个深陷的坑。
其额头到下巴无一处完整皮肤,脸上尽布陈旧性烧灼疤痕。
此人虽然面容尽毁,但其头发、衣裳不显凌乱,在此污浊脏乱之地,在身体遭受疾患痛苦之时,竟还能时时保持仪容,足见此人心境旷达,意志坚韧。
关新妍心里不由自主对面前之人产生敬意,遂对其查体时动作格外谨慎,怕亵渎了他的庄严。
季太医进来后,关新妍对季太医诚恳说道:
“烦请季太医为此人行针炙促醒,我去准备玳瑁郁金汤及玉枢丹。”
季太医自是知道眼下时间紧迫,抢救需争分夺秒,郑重应诺后,曲膝跪坐病人头边,从袖中取出一卷银针包,抽出一根针要往头面部扎去。
“季太医可知扎哪些穴位?”关新妍忽然问。
季太医回头,以一副受到一万点伤害十分不服气的神情看着关新妍,悭然道:
“老朽行医已有四十余年,倘若连这促醒针都不会,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在下多虑了,季太医自是明白血气不足抢护心脉的道理。”关心妍似是自言自语。
季太医那悬在病人头上的手抖了稍抖了一下,随后不自然收回,冗声道:
“老朽自然明白这道理,不过各人行针习性不同,落针秩序不同,倘若是你关神医来行针,你会如何扎法?”
“在下会遵循护心脉,近通远阻,通上蔽下,重点于开窍醒脑的原则来进行。”
季太医点点头,重新执起针,改变先前的策略,另选穴位落针。
见季太医颖悟且扎针手法娴熟,关新妍安心离去,走出壁室,见那狱长文舫大人在门前徘徊。
这文舫大人显是一副武将姿容,面目粗中有细,体型彪悍,浑身蓄着劲力,其全身上下最富特色的是两只耳朵,耳垂及肩,仿似耳廊下吊着两个大耳坠一般,因这一对耳朵,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憨忠的气质。
“我要去医药堂,倘若文大人眼下不忙的话,可否为我带个路。”关新妍朝文舫恭敬声言。
文舫有话想问,得此请求,求之不得,立即回道:
“能为六姨娘效力,在下荣幸之极!”
随后,文舫在前方开路,关新妍跟随其后。
步出十几米远后,文舫谨慎说道:
“六姨娘十分辛苦,在下虽才识学浅,只空有一身蛮劲,但也想帮上一二,请问,六姨娘可有什么地方需要在下效力的?”
“文大人过谦了,你现在不正是在效力吗?”
“是否还有更重要的事可以让在下去做?比如,搜寻特效药,比如,去找疾灵土……”
疾灵土乃观音庙前的泥土,传言此泥土能治百病,这流言多半是那些身患重疾又无钱看病之穷苦百姓编造出来。
文舫大人在关新妍面前说此话,并非是自作聪明建议去取疾灵土,其侧重点只在土字,他其实是问那人是能够活下来?还是即将要入土?
关新妍没有立即回应,其心里在盘算着另外的事情。孙姨娘在水源处投不致死的毒量,目的当然不只是让穹牢里的人一顿忙活,倘若猜的没错,孙姨娘很快会采取下一步行动。
王爷必然也看出了这点,且已做好了防范措施。
如今知道了孙姨娘的身份,知道了点阵图的密码,只那图章之谜尚未解开,眼下正好有个契机去破解那图章之谜。这监牢里关押着许多金国的奸细,一定有人知道那图章的秘密。
要接触那些金国奸细不容易,这文舫大人是个很好的介措人,此便是关新妍刻意请求文舫大人为自己开路的原因。
文舫许久未听到回应,偷眼见关新妍神情敛肃,心里一沉,料想那人必是没得救了,不由自主重重叹息一声。
“文舫大人不必如此忧虑,那人暂且无碍。”关新妍开口道。
听闻此言,文舫脸上现出欣喜之色,脚步也不由自主轻快起来,若非当着关新妍的面,说不定一蹦三尺高。
“但文舫大人的麻烦依旧不少啊。”关新妍悠然道。
文舫刚刚飞起的心定在了半空,脸布凝云望向关新妍。
关新妍状似不经意说道:
“我发现,这一路走来,并未有多少巡卫,这监牢防卫很疏松啊。
今日这中毒事件,显然是有人蓄意制造混乱,要趁乱取事。倘若敌人内外相呼应,要从这牢中劫个人直如探囊取物。”
“哈哈哈,六姨娘多虑了,这监守看似疏松,其实,”文舫突然打住,猛地意识到自己竟然差点毫无防备地泄露机密。
“这么说,你们已经查出那些内应并将他们控制住了,是吗?那我真是多虑了。”
文舫脸色攸转沉郁,这内应确是个麻烦事,其危害如防堤中的纸墙,让看起来固若金汤的防卫不堪一击,看来,一会得去看看那几个被重点看押的囚徒,将他们的壁室加重防守。
一路再无话,文舫心事重重将关新妍送至医药堂,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关新妍忽然一声喊。
文舫回转身看着关新妍声道:“六姨娘有何吩咐?”
关新妍脸色沉静道:
“我观察文大人方才步覆匆忙,脸色忧虑,似有急事、忧心事要办。倘若猜想不错的话,方大人是因这监牢里的内应而烦忧吧?”
文舫脸现不明之意。
关新妍开门见山道:
“我想与文大人作笔交易,我助文大人铲除内应,文大人欠下我一个人情。这个人情极容易还,倘若日后有一天,我被关进这监牢里,烦请文大人照顾一二。”
文舫慨声道:“六姨娘既然有铲除内应的好主意,为何不向王爷呈报?”
关新妍脸上显现一丝无奈神情,垂头低声道:
“此涉及我与王爷的相处之道。文大人该当知道,王爷何等精明,倘若我在王爷面前表现得太有主意,太过热衷参与他的事,我必然会受到质疑。
文大人与我不一样,文大人虽然未有斐然壮举,未有超人智慧,但文大人忠诚,文大人若能在忠诚的基础上再有些功绩,相信王爷会更器重文大人。
实话与文大人说,方才一路上,我发现许多地方留有内应布下的暗号,且这穹牢里的内应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群人,其身份有囚徒,有狱卒,有牢头。”
文舫面色渐显凝重,疑声道:“六姨娘此言有何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