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此人是来自异乡的旅客,老娘倒可使些本事去磨缠磨缠,可听此人腔调,观其作派,显是本地方人士,不好糊弄。
而且,他专意为你而来,已将你选客的条件打听得十分细致周全,上来便自报琴艺精湛、爵至候位、财物堆仓。且直接让人抬了两箱金银珠宝置放在厅上,还放出话来,若你将他服侍得舒坦,门外的六箱财宝悉数赠于你。
此人可是全然符合你挑选宾客的要求,你若将他给拒了,得罪人不说,白白将到手的钱财舍弃了不说,恐会招来一身麻烦。”
关新妍停下擦拭唇上胭脂的动作,扭头看向钟妈妈,清声道:
“怎么,我今日若是不见此人,钟妈妈便不再给我提供便利了么?”
“呷,想哪去了,找你麻烦的人不是我,是他!他已让人将这蓬莱居监守了起来,你现在走不走得掉已是个问题。”
“竟如此蛮横!”
“我已经让人送信给宁国公,请宁国公来一趟,一来,让宁国公镇镇场子,防止有不愉快之事发生。二来么,让宁国公认一认此人,看他究意什么来头。汴京凡有爵位的官爷老娘皆认得七七八八了,未曾见过这号人物。相信宁国公一来,他的身份便隐藏不了了。”
“既然钟妈妈已思虑周全,那这里边没我什么事了。”关新妍继续对镜卸妆。
钟妈妈爽朗声道:“你是个明白人,自是明白做生意尊奉和气生财的道理。若你让他趁兴来,尽兴地走,那不省了许多事。”
“嗯,对你来说,是省事。对我来说,未必,一次妥协,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行,啥也甭说了,只要你答应我这件事,我欠你份人情,日后有用得着我的时候,吱个声。”
关新妍嘴角略弯,“如此的话,钟妈妈去请人过来吧。”
钟妈妈目光在关新妍脸上溜了两圈,“你倒是一点也不忸怩!看着确是个十七岁的嫩模样儿,心智都超过我这个半老徐娘了。”顿了片刻,又道:“如此也好,省却许多猜忌和绕舌。”说完起身径朝外步去。
“烦妈妈请旭日酒楼做六样招牌点心送我车厢里头。”关新妍对着镜子里钟妈妈的背影顺口道。
钟妈妈头也不回,随口接道:“包括前面八次,共计六百两纹银,明日结清。”
“好,顺便把车马劳顿补贴钱也一并结了。”
钟妈妈顿足回头瞪关新妍一眼,收到一抹虚假甜笑,无奈摇摇头,转回头即又换上一副傲骄神情快步走了。
约莫一盏茶时辰后,珠帘响动,一个高大身影迈着从容稳健的步伐入进来。入眼即是一片粉紫色梦幻之境,温热的气流瞬间包绕全身,鼻子隐约可闻到一股清新果香之气,恍如一步登天,乍然从嚣尘弥漫的人间跨入了清宁怡人的仙居之所。
粗见精工复梁、紫纱帷幔、袅袅茶雾,步入其间,见四周以各式槅、珑珑雕板、屏风隔成数个半明半隐的空间,其间有文墨书画之雅堂,内置花梨大理石案、名人字画、文房四宝、和田玉镇纸笔架、贮书、鼎、花瓶,一派旷古幽远之气韵。
也有弄弦筑乐之音室,壁上槽子里放着琴、筝、萧、笛、钟、瑟、埙、笙、鼓等几十种乐器,有许多造型奇特的乐器,市面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另有茶室、棋室、珍奇异物室等。
整体布局既有整体性又分化细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皆是一副精巧玄妙的图画。
男子轻悠慢步于室内观览一圈后,于北面一张紫玉珊瑚屏榻上坐下。不久,右侧一扇槅门开启,一位面容极致、体态纤柔的女子,手捧一盘茶果款步入进来。
关新妍走近时,随眼打量坐于榻上的男子,见其身罩一身宽大黑袍,面带一张獠牙厉鬼面具,浑身上下见不到半点肌肤毛发。
感觉此人除了坐姿颇有威仪,未有其它魅力之处,古怪之处倒是不少。
此人真是钟妈妈所说的出类拔萃之人?且不论长相、身姿,就这身奇异装扮,这诡秘行事风格,实与出类拔萃相距甚远啊。
跪坐着将果盘置放于榻前一张长方案几上,执起案上茶壶为其倒了一盏茶,关新妍温言软语道:“听说公子善抚琴,小女子便抚琴一曲,稍后,恭听公子指教,如何?”
等了许久,才听得男子带着浓厚鼻音、沙哑烟嗓回复一声:“好。”
关新妍起身步入音室,用心弹了一曲舒缓乐曲。曲毕,抱着琴来到男子面前,跪坐案前,依旧温声道:“请公子赐教。”
“你还会些什么?一一演示,稍后一并赐教。”
听男子语气淡漠,关新妍猜不透他到底意欲何为,多数人来此是为着找乐子,可这人像是来找茬的。若在往日,尚可耐心与他周旋,可今日没时间,今日必须在辰时赶回家里,也就是说,必须在一柱香时辰内将他打发了。
已不准备探询此人的来历、过往,不期待从他嘴里获取有价值的讯息,瞧眼前情形,即便想撬开他的嘴,一时半会儿也成不了。
只望尽力顺其心愿,让他觉得此行花两箱金银珠宝不冤便好。
“那,小女子献丑了。”关新妍清声言语,随即起身离开。
过了约一盏茶时间,关新妍过来请男子移步。
书案前有一幅笔墨未干的画,画旁有一首只写了一半的诗;琴室有一张只谱了一半的曲谱;棋室里围棋盘上布着一盘残局;茶室里茶案上陈放着各种名贵茶叶以及各种材质的茶壶、茶杯;还有复杂难解的机关锁、略有难度的数独题、拨乱了的魔方……
带男子逐一看过专为他布置的难题后,关新妍谦声道:“这么多门类的学识,公子若一一赐教恐费不少时辰,眼下天色已晚,不如,公子先回去,明日再来?”
“不必!”男子悭然回应,款步走到面前的桌案前,拿起魔方,随手转了几转,随即陷入沉思。
关新妍看看屋角的铜壶滴漏,心里暗暗有些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