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人说你曾强逼宗族里的适婚女嫁与权贵换取利益是否属实?”关新妍声问,语气神态中有挑衅的意味。
靖王深深看关新妍一眼,幽沉的目光忽转清浅柔和,嘴角展露出一丝温厚的笑意:“计较证明你在意,你其实害怕看到我太过冷酷无情的一面。或可理解成,关之甚,责之切?”
转瞬间,靖王脸上笑容消失,淡声道:“我接下来说的话,恐怕会令你失望。”
在关新妍深切探询的目光注视下,靖王徐徐声道:“你应该见过我遍身的伤疤,倘若细数起来,那些尚在的加上已经消逝的伤疤,合起来该有数千。
在我十二岁到二十岁期间,没有一日不添新伤。师父对我异常严苛,他时时警示我,对自己愈狠愈强大。
家父战死沙场后,虽以英烈留名史册,保全族下数百人安稳,但来自各方面的迫害从未停止。朝堂上每遇边境议战之事,父亲的名讳就会被提起,总有人处心积虑要将父亲英烈的名号改换成叛贼的名头。
我可以不惜名声淌进最烂污的泥沟,结交最嫌恶卑劣的痞徒,使尽手段从各渠道获取方方面面消息,尽力保护家族不受迫害。但我终究无官无职无权,羽翼撑得尽量大,能罩得住的地方还是有限。
联姻,尤其是与大家族联姻,可以光耀门楣,又可使家族受到多方面、多重力量保护,自是一条不错的方法路径。
女大当嫁,她们原本也是期望嫁入权贵门第,我只是将可选择通婚的权贵人家犯围缩小。
从前,我确实认为婚姻之事只关乎家族利益。
而今,我才明白,那个称之为家的地方,可以生出无穷魔力,可以让人颓然了此一生,也可以让人欣然享受每个朝阳夕下的时光。
我希望日后我所经历的每个朝阳夕下都有你的影子。守护也好,掌控也好,你是唯一一个让我不愿放弃的人。
爱屋及屋,你的家人我一直用心照管。小莲因为与你的关系,一直身处麻烦之中,他若要摆脱麻烦,就必须进入更大的麻烦之中,以求彻底解决麻烦。关家人在边城遇刺实是完颜如霜所为。
这两件事未告诉你,是因为我已经替你解决了。不愿你再耗神,更不愿你参和进去让自己身处麻烦当中。
从前的一切,我希望都成为过去,往后,我会好好待你,你还有什么疑虑吗?”
关新妍听着王爷以低沉悦耳的磁性嗓音解说前尘旧事,好似在听一首动听的怀旧曲目,那些曾经清晰的痛在这绵柔的声乐中舒化淡去,声乐止息,面对王爷询问的双眼,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
靖王再启口:“你可以慢慢考虑,想好了便来这里留下只言片语的信息,我尽早回复你。
为了你的安全,我尽可能地少出现在你面前,半年之后,我会登门下聘礼,八抬大轿将你迎进门。幸运的话,或许不需要半年那么长时间。
城里会风雨不断,过些时候,我会安排人送你们一家人去边郊农庄避风险。
近段时日,你们需谨慎小心行事,尽量不出门。”
关新妍低头不语,听王爷的语气,他已将照管自己变成了一种习惯,不容拒绝。这种习惯,让人惧怕又感动。分不清到底是惧怕多一些还是感动多一些。
无论如何,有一件事不容置疑,与王爷之间的牵缠挣不断,理还乱。
理智告诉自己,再如何牵缠不清,这份情感终究是没有好的结果,可如今,自己再怎么挣扎也是白搭,两个人的事不由一个人说了算。
倘若真到了谈婚论嫁的那天,迫不得已,只好将自己的身世来历如实相告了。
“我说的是否已经够明白?”王爷对低着头的关新妍声言,思忖片刻后,说道:“近来,有人清查商户,会故意上门找茬,最好叫你父亲关张大吉。
你新伤旧伤未愈,还是老实呆在院里养伤吧,倘若你钱多得没地方花,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麻烦。”
关新妍眸光一亮,猛抬头对着靖王恨恨道:“那些单据是你让人收集的吧?我这身新伤原是拜你所赐呐。”
“那不是我的主意,不过,这仇我会替你报的。”
“不必,这点小事不必假手他人。……那些钱,我有用处,你不要动。”
“好,”王爷爽快应承,“只要你不拿它铺暗道、赏赐其它男人,我可以不动它。”
关新妍一阵轻松,同时觉着有些郁闷,自己赚来的钱却不属于自己,是富有还是一无所有全取决于这个男人一个念头,实在过分。
“你要天竺的虎斑蛇、阿尔泰山的雪莲是用于解你身上的蛇毒吗?”王爷忽然问。
关新妍一愣,随即回道:“不是。”
“你的蛇毒解了?你每日喝的药是治什么?”
“说到毒,王爷体内的五服散之毒是否解了?”关新妍不答反问。
“你现在才想起我中毒之事吗?说起来,这五服散之毒是因你而中,我一直等你来替我解毒,却一直未等到。倘若我不来找你,你是否永远不会来找我?”
面对王爷有些怨怪的眼神,关新妍略有一丝愧疚,不过很快坦然:“王爷这是何必,这五服散的毒并非只有我能解。完颜如霜在你手上,你有千百种方法获取解药。”
“可是,我只相信你。”王爷的目光直直注视着关新妍。
关新妍从王爷目光中看到执着、深情,还有隐隐被辜负的忧伤,心脏某处忽遭麻痹了一阵,这种陌生的感觉很让人不适,急急调开视线,声道:“那,那请王爷移步,我这便为王爷检查身体。”
王爷静静凝视关新妍片刻,未开口说话,起身准备移位,关新妍忽又急声道:
“等等,不如,王爷就坐那。”
王爷奇怪地看了关新妍一眼,听话地坐下。
关新妍步至王爷身后,伸手搭脉。
王爷骤然手掌一翻,握住关新妍手腕将她拉至身前,奇声道:“怎么?你怕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