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角落里立着一位身着蓝灰色宫中制服、面容阴柔的男子。男子操着略尖细的嗓音低声道:“太师不随奴一起入宫面圣吗?”
“我且以伤重退养些日,让各部各衙将积压难捋的大小烦缠事上奏天厅,一来,让皇上知道,没有我辅佐在侧,事事不顺。二来,让皇上分散些心力,免将太多精力投放在靖王这桩事上。”
“奴有一事不明,不知该不该问?”男子小心谨慎地问话。
“问吧。”太师沉然道。
“太师这府邸三步一陷阱,五步一迷阵,内外机关重重、险嶂罗布,有如十八层地狱魔都,太师曾千方百计引靖王入府,说只要他来了,定然尸骨无存,可如今……”
太师脸色微愠,从藏宝阁被毁到东南院坍塌再到毒雾林失手,那几个人如同眼皮子底下胡乱翻窜的耗子,瞧得见,偏打不着。闷声叹道:“他们,一个武功奇绝,一个百事通,一个轻功上乘,还有一个,不知什么路数,不过是一名商家女,成长经历未有新奇,脑子里却装着许多庞杂学识,因为她,毒攻尽皆失效。”
“有这样一群人在靖王身边扶侍,靖王更是如虎添翼。此次逃脱,它日必然会强力反击,太师可千万当心!”
“嗯!”太师沉沉思虑,片刻后声道:“还有两件事交付于你,务必上心,前段时送入宫的那名小太监看好了,关键时刻应当能产生大效用。
另外,大内侍卫中有靖王的人,且不止一个,先前他们与靖王林中交战,有人趁乱下黑手导致相互猜忌,这才退出战阵。皇上会派人查此事,你在暗中留意,若找出靖王的人,决不要手软。”
二人又商谈了好一阵,商定许多事议后,男子告辞转身,走向角落里开着的洞门。
“裴都知,且慢!”太师忽地低声喊,待男子转过身来,将一只紫檀木盒递到其手中,嘱咐道:“奏禀皇上,升仙丹只余这一盒了,老臣会尽快续上。”
男子虔诚接过盒子,小心翼翼放入袖中,恭敬道:“太师宽心,奴知道怎么做,保管下午成箱的黄金白银送到府上。”说完习惯性地弓着腰退走。
……
一日后,画有靖王、萧让肖像的布告被张贴在京城各个关隘要道,无论是日间还是夜晚,护城军四处巡防。与此同时,朝堂上纷纷扰扰,一批又一批官员因科考舞弊案被牵连,凡被押入监牢的人,皆遭受种种严刑拷打,若不供出点有价值的信息,不供出三两个同伙人,休想再见青天。
无数人被屈打招供,一桩案子牵出上万人,京城的官员被洗炼一番之后,捋剿范围向周边扩展,渐深渐远。
太师府被劫、亲王被缉、官员被整饬、书院遭查、无数书生被牵连治罪,一桩桩事件本都是轰动性的大事件,然而,在街坊、乡野未激起多少风浪,因为,对多数人来说,有件事比嚼八卦更要紧,那便是生存!
动荡早已开始,物价暴涨、易卖市场混乱、大量铺子关门倒闭、生存物资短缺,许多商民难以过活,举家迁徙。
京城里,大批劳工没了营生的去处,万万人有力没处使,吊着一张嘴攒着一肚子气,自然不利于地方安稳和谐。
街头巷尾不时有祸乱发生,烧杀抢掠的案卷在府衙堆积如山,城防兵、皂隶四处忙窜,官兵们趁着办差之机偶尔化身强盗欺压良善,有良心的官员不屑同流合污,挂印而去。
京城已是沸沸扬扬、动荡不安。
一个月之后,大批百姓被强制迁出城,大批官商被整饬,尽管如此,京城依然乱成一锅粥,治安未有改善,越来越多的流氓匪徒集结到京城周边,不时窜入城中为非作歹。
城内处处呈现萧条景象,百姓皆生活中水深火热之中。太师府却在这苍凉的情境背景下在极短的时日内以崭新的面貌重新面世。
宏伟气派的门楼毫不掩饰地向世人炫耀正得圣宠。
晨曦时分,第一缕金光照射在太师府门楼上,侧门开启,一名家厮模样的人赶着马车从里面驶出来,车子驶入正道,向前行百余米,正要转道,一队骑马的城防军急速从面前窜过,小厮立即勒马停车,若是反应稍微慢一丁点儿,便撞上去了。
城防军急驰过道口又折了回来。
虽是有惊无险,赶马的小厮借着太师的威势朝那一群鲁莽将士喝骂道:“瞎了狗眼了,太师府上的马车也敢冲撞。”
为首的将士身形魁悟,相貌堂正,正是霍镰将军,不过,此刻已然不是从前威风凛凛的二品大将军,因受靖王牵连,被从边城调入京城,降七品官衔,任一方守城门的武骑尉。
见是太师府上的车马,霍将军即刻下马,拱手致意道:“惊了太师座驾,在下罪该万死!”
小厮见将军服软,气焰收敛了些,随即不耐烦道:“行了,知错就改!今日太师不在车上,算你有福运。记住,这可是太师府的地界,以后附近办差悠着点。
我这赶着去接贵人呢,赶紧给我让道吧!”
“谢宽恕!谢提点!”霍将军敬了一礼,命手下兵士让出一条道。
小厮再不看那群人,昂着头挥鞭赶马车,擦过霍将军身侧时,微不可察地做了个弹指的小动作,霍将军不动声色地摊开掌心接住其弹过来的一个纸团,收住掌心,当作什么也没发生,驻立原地目送马车离去。
约一柱香时辰后,霍将军上到一座茶楼二楼,进入一间厢房。
厢房里有两名商人装扮的人静候多时。
“靖王!”霍将军一进来便向窗边那身着墨底红云边衣裳的男子行礼,随后向茶桌旁身着银灰衣裳的男子拱手敬谓:“萧公子!”
“拿到消息了吗?”萧让直言声问。
霍将军立即将不久前获得的纸团恭敬呈送给靖王。
靖王展开看了之后,一脸沉郁。萧让立即凑上来看,见纸条上用油写了一个字:“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