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破的筒子楼,水泥地面上满是斑驳的破损,墙面上很潮湿,有些地方甚至长满了青苔。
楼里的隔音效果不佳,甚至于,只要稍微大点声说话就没有秘密可言,楼下夫妻的拌嘴声,楼上婴儿的啼哭声,还有隔壁大娘的叫骂声,就连邻居家上个厕所的冲水声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
梁萍犹豫的站在房门前,搓着枯柴似的双手,最后还是扣了扣门。
“小芸,出来吃饭了。”
过了好一会儿,门内也没有一点反应。
“小芸,不吃饭身体怎么受得了,算妈求你了,出来吃点。”
梁萍眼角泛红,就算杨晓芸做了再多不好的事,她都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她心疼。
她转过头来对坐在轮椅上的丈夫道:“要不你还是去劝劝小芸,她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杨方建正专注的低头看着手里的报纸,但凑近一看就会发现他的手微微攥紧了报纸。
他冷声道:“劝她?劝她出来,然后又去祸害别人?”
杨方建说话的声音很大,显然是故意说给屋内的杨晓芸听的。
话音刚落,屋内就传来了一阵碰撞声,显然是在摔东西。
“别管她,少一顿也饿不死。”杨方建气的自顾自的滑着轮椅到餐桌前,开始吃了起来。
房内,窗帘死死的拉紧,不让一丝光线透过,昏暗压抑,地上乱七八糟,散落着各种东西。
杨晓芸靠着床沿抱膝,头发遮住她的眼睛,神色不清。
听着楼上尖声不断的小孩啼哭声,她脑子里满是暴躁,心里的阴暗面在不停叫嚣。
她一把掀翻了书桌上的书,发出巨大的声响。
与此同时,楼下也传来了叫骂声:“拆家啊!还有没有公德心!”
许是看着上面没了动静,楼下的也觉着没意思,骂骂咧咧了几句话,就停了。
一切又恢复寂静。
杨晓芸眼里满是嫌恶,手心掐的死死的。
她厌恶现在的这种生活,从前厌恶!现在更厌恶!
凭什么她会出生在这种平庸的家庭?每天父母还要为柴米油盐发愁。凭什么其他人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子?享受他人瞩目。
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不公?
梁萍还在外面敲着门。
她突然回忆起,当初顾南琛救她的场景,少年逆着光来,三两下便解决了那群人。
像极了偶像剧里的情节,这是她黯淡无光的这十五年里第一笔浓墨重彩。
少年眼神桀骜,警告那群人道:“要是再找她麻烦,可就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了。”
她狼狈的蹲在墙角,怔怔的看着他,但是顾南琛只是扫了一眼,就没再停留。
眼见少年要离开,她急忙道:“顾南琛,谢谢你今天帮我解围。”
“你认识我?”
少年回过头皱了皱眉,声音动耳如春风拂面。
她连忙点点头,怎么会不认识,整个高中部应该都认识吧,毕竟他长得帅,又能打,家境还好。
显然救她是顾南琛随手的事,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可耻的心动了,她知道自己配不上顾南琛,家境的鸿沟就足以吓退她,但是她不贪心,只要远远的看着就好了。
可是就是这样的默默注视,她却越陷越深。
看着其他人肆无忌惮的给顾南琛送着东西,她承认她嫉妒了。
但好在顾南琛一件也没有收下,她很高兴,这证明,她也还是有机会的吧。
所以,她开始在校内故意偶遇顾南琛,但顾南琛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或者,他根本就不认识她。
他怎么能不认识她呢?明明他救过她的啊。
她突然想疯狂一把,这样,顾南琛就能记住她了吧。
这些年来,她乖顺惯了,知道自己家境不好,她也很懂事,一直是她父母和亲戚心里的乖乖女,同学们也觉得她的性格很温顺,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根本就不是这样。
直到那次陆绎过生日,他邀请全班同学一起去他家,杨晓芸当然知道陆绎和顾南琛关系好,顾南琛肯定会去。
她费尽心思,进去这场生日宴。
她穿上自己最贵的裙子,打扮的漂漂亮亮去赴宴,但是到地方她才发现,原来校服是真的能掩盖贫富差距。
在学校里大家都是一身校服,但是,校外不一样,他们都穿着高定,一套衣服可能是她妈妈几个月的工资。
她像一只混迹在天鹅群里的丑小鸭。
而陆绎家里更是富丽堂皇,和她家里的筒子楼相比,这里就是天堂,但是她知道不仅仅是住所的差别,还是她难以跨越的阶级。
当顾南琛从自家的私家车上下来时,她心中的自卑像藤蔓一样生长,让她喘不过气来。
少年的光芒太耀眼了,会将她灼伤,她退缩了。
她想,如果是偶像剧,她终究不会是他的女主角吧。
在宴会上,她听着其他同学的闲聊。
“家里这么穷,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攀上蒋少这个高枝的,蒋夫人居然也同意了。”
“这也算是跳出了她那个阶级,一下变成了人上人。”
另一个同学不赞同道:“门不当户不对,也不会长久的,阶级哪有这么好跨越。”
说完,周围的几个人都会心一笑,只有杨晓芸心里一顿,她完全忽略了最后一句话,耳边全是刚才对话的回放。
她心里是不甘的,但即便如此,她也无可奈何。
但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的父亲居然和顾南琛有联系!
天知道,她偶然看见那笔汇款单的时候有多激动,她觉得这一定是老天给她的机会。
她死缠烂打的求父亲告诉她事情的原委,父亲开始是很严肃的拒绝了她,认为她还小,这些事不适合她知道。
但是她在家人心里实在是太乖巧无害了,后来她还是说动了父亲。
她终于找到了和顾南琛唯一的交点,她感觉似乎少年的光芒也没有那样灼人眼了,原来这样完美的顾南琛也有着不可磨灭的污点。
杨晓芸找到顾南琛,少年单手抱着篮球,额头上满是汗珠,那是他第一次正面看她。
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便是:“你就是杨叔的女儿?”
她很欣喜,原来,顾南琛也是知道她的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