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天琪愣了下。
站直身体后,她拍拍手,微笑:“没什么,我随便说说。”
说完不等棠梨闷过弯来,刘天琪已经哼着调子走开了,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棠梨满头雾水。
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不祥的预感,在棠梨注意到时煜看她那种怪异的眼神后,愈演愈烈。
车内狭小的空间里,在时煜第五次透过后视镜偷瞄她的时候,棠梨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她指着自己的脸,问:“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不料她话刚说出口,小腿就被人踢了一脚。
她扭头不解地看向刘天琪,张张嘴还没说话,对方就往她嘴巴里塞了一根棒棒糖,同时冲她露出扯出一抹微笑。
那笑容分明在说:你快闭嘴别说话了,安静的做个美女子就够了。
棠梨心底的不安更重了。
突然有种被人绑架的错觉。
就是不知道,现在跳车还来不来得及了。
时煜再次透过后视镜瞥了她一眼。
车里有外人在,他语气倒不似平时一般黏黏糊糊的,而是清冽低缓的:“郊区夜里风凉,待会儿下车的时候,姐姐记得穿上外套,不然很容易感冒的。”
棠梨“喔”了一声,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尖。
还记得很多年前,时煜还在读小学。
虽然他那时候为了让时萤省心,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像小大人一样。
但终究还是个小孩子,遇到换季要增减衣物的时候,他似是感觉不到冷一般,非得等到感冒发烧了才知道要添衣服。
棠梨看他挂着鼻涕泡盘腿坐在病床上的小可怜样,极力忍耐,可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从小就很要面子的时煜,因为那件事,气得接下来半个月里都不乐意搭理她。
最后,还是棠梨买了他最喜欢的小蛋糕,才把人哄好。
那次之后,直到时煜出国前,每到了换季的时候,棠梨都会以“姐姐”的身份,叮嘱时煜要注意天气,随时增减衣物,不要感冒。
像“XX天凉,记得多穿衣服,不然很容易感冒”这种句式,难道不是上位者对下位者常说的吗?
可是今天,她居然被时煜反过来叮嘱她要多穿件外套,不要感冒了。
还真是说不出的别扭!
棠梨撇撇嘴,抬头刚好撞进时煜温柔又缱绻的视线里,本能地怔了一下,很快移开了视线。
露营的地点远离市区,路程有点远。
时煜车开的很稳。
没人说话,车里很安静。
棠梨靠着车窗,没过一会儿就打了个盹,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时煜出国前一个月的事情。
飞奔的球鞋鞋底摩擦着被雨水淋湿的跑道,发出“哔叽”的细响。
入了秋,雨丝很细却很密,像雾一样。
棠梨小跑跟在时煜身边,手里举着一把偌大的雨伞,朝着时煜的方向倾斜。
看着少年脸色苍白,气喘吁吁,依旧满脸写着倔强的模样,棠梨心中轻叹。
还挺倔!
自从时萤得知时煜在学校里的遭遇后,就下决定一定要把他送出国。
只有确保时煜是安全的,她才能放下心,无所顾忌地跟“鸠占鹊巢”的那家人,争夺父母留下来的家产。
但,时煜打死都不愿意出国。
姐弟俩爆发了剧烈的争吵。
时萤气昏了头,在明知道外面下雨的情况,还是提出只要时煜绕着操场跑五十圈,她就考虑让他留下。
这本来就是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被说是淋着雨跑五十圈了,就算是风和日丽的天气下,像时煜这种非体育生,也很难能撑下来五十圈。
时萤的目的就是逼时煜屈服。
可她忘了,时煜是跟她一脉相承的亲弟弟!
两个人骨子里都流着不肯服输的血。
就算明知道,时萤是在刁难他,时煜还是冒着雨跑了出去。
时煜刚跑出去,时萤就后悔了。
她又抹不开面子去叫时煜回来,所以就找棠梨帮她把人劝回来。
棠梨打心眼儿里欣赏,时煜这种有血性、不服输的个性,却还是故作轻松地打趣他:“小少年,都绕着操场跑十圈了,不累吗?”
时煜不理她。
初秋的雨是真凉啊!
时煜的衣服早就湿透了。
棠梨刚开始还能笑着打趣他,可后面她陪着时煜,绕着操场跑了一圈又一圈。
看着时煜的嘴唇冻得乌青,上嘴唇下嘴唇不住地哆嗦,跑步速度也慢了下来,但还是咬牙强撑着,怎么都不肯屈服。
棠梨也被他强大的精神力感动了,忍不住心软。
但一想到时煜如果继续留在国内,那么像上次那样的事情,就还会发生。
她能及时赶到一次,保护时煜一次,那么下次呢?
如果那天她没有及时赶到,那时煜会不会真的拿刀捅死那些人呢?
那他的人生,就会因为那群人渣,被涂上永远抹不掉的污点。
时煜不该是这样的。
想到这儿,棠梨扼杀了自己不合时宜的怜悯心。
她抬手扯住时煜的手腕。
冰冷的触感,还是让她心里一惊,忍不住抖了一下。
“你……”
可还没等她把话说完,时煜竟直直地栽倒在湿漉漉的跑道上,棠梨赶紧蹲下来查看时煜的情况。
少年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整个人都在只不住的哆嗦。
棠梨摸了摸他的额头。
很烫。
“冷。”
怀里的少年发出细弱的嘤咛。
棠梨垂眸,才看清少年苍白的脸颊上,还有之前没养好的旧伤,当机立断地将人从地上抱起来,抗在肩膀上。
那时候的时煜,还是个身高一米五,还没发育完全的小糯米团子,棠梨却已经进了省队,拿到了单手挺举50公斤的好成绩。
因此,她扛着时煜,就跟普通人拎俩西瓜的效果差不多。
跟时萤一起把人送到医院,做了一系列的检查,确诊是发烧引起的急性肺炎。
看着时煜打上点滴后,看着躺在病床上苍白瘦弱的少年,棠梨还是忍不住泛起了恻隐之心:“要不,时煜出国的事情,先缓一缓吧。”
时萤缓缓闭上红肿的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不行。”
她睁开眼睛,语气中敛着决绝:“只有他走了,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棠梨沉默了。
她抚摸着时煜毫无血色的脸颊,轻轻叹了口气,扭头将目光移向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