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紫衿这一愣神，就没能及时回答李莲花的问题。
在旁人看不到的桌下，他的小腿立刻被人猛地踢了一脚。
“谁……”
肖紫衿未呼出的痛呼声，消失在了李莲花纯良的眼神中。
他顿时明白了，刚才的始作俑者究竟是何人。
“谁说不是呢？”
肖紫衿咬着牙，恨声道：
“我最喜欢的就是水晶肴肉，尤其是镇江做的才是正宗。皮色洁白，卤冻透明晶莹，肉质细嫩，香嫩不腻。若是再配上姜丝、香醋，风味就更加独特了。”
他虽然不明白李莲花提起水晶肴肉的用意，但多年前的默契，还是让他尽职尽责地描绘了一番：
“当然，肴肉的做法也很是复杂。需要将蹄膀肉切开成一大片后，在肉面擦上硝和炒过的花椒与盐，放在冰窖中足足三日。
接下来，要用滚烫的开水烫一下肉，好叫肉醒过来，再放进陈年卤汁用小火煮一个时辰。煮后，还需要在肉上面放置重物紧紧压实……”
肖紫衿还待继续说下去，小腿上又被踢了两记，同时接受到了李莲花适可而止的眼神。
他自然而然地闭上了嘴，但反应过来之后又禁不住脸色一黑。
他竟然……竟然和当年一样，只要李相夷一个眼神，他就自觉地顺着安排走。
肖紫衿呐肖紫衿，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李莲花才不知道他心里的所思所想，对着石长老略带歉疚地说：
“真是对不住了，石长老，我这位兄弟出生富贵，对于吃食的要求特别高。我也曾劝过他食不在精，能吃饱就行。可他就是不听，说是家里自幼就是这么教育的，他改不了，所以……”
仿佛还嫌不够热闹，方多病也默契地火上浇油，义正言辞地说：
“是呀是呀，不过我们几人既然是朋友，那紫衿不吃，我们也不会吃的。”
陆剑池看得一愣一愣的，好不容易跟上了思路又怕自己说漏了嘴耽误事，干脆坚定地点了点头，以示态度。
石长老从肖紫衿说话开始，脸色就渐渐沉了下来。
等到李莲花连消带打的，硬是将几人不吃肉的原因，隐晦地推到了看不上厨艺的份上，她的脸色就更黑了。
就算石长老及时反应过来，重新挂上了笑容，可刚才的情景，这几人谁看不懂呢？
“这有什么？”石长老索性端起红烧肉，亲切地拍拍离她最近的方多病肩膀，“不吃就不吃吧，那这肉就留给我和小辈们吃了。”
“麻烦您了。”李莲花充满愧意地拱了拱手。
石长老的背影一离开视线，方多病就像身上沾了臭虫似的，站起身来抖了三抖：
“天呐，她为什么要拍我肩膀？弄得我浑身都不舒服了。”
“因为你最生嫩吧。”李莲花选了棵蔬菜放进嘴里嚼了嚼，若无其事地开口，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生嫩……”方多病因为他的用词感到恶寒，“说得我像是什么待宰的羔羊一样……
李莲花挑了挑眉，特地等他嘴里放入了足量的米饭后，才笑眯眯地说：
“说不定，你就是哦。”
“嗯？”
方多病嘴里包着饭，懵懵地抬头。
“你没发现吗？这村里并没有豢养家畜，听石长老的意思，村里平时和外界少有来往，那他们的肉菜从哪里来的呢？
刚才我仔细看过了，那肉虽然腌制过，但还算是新鲜，时间不会超过半个月。”
李莲花笑了笑，眉眼弯弯，好似盛满了星光的眼眸微微闪烁：
“你们可别忘了，刚才我们去过的客栈里……可没有发现一具尸体呐。”
方多病呆立当场，反应过来之后，嘴里满满的饭尽数喷了出来：
“噗……咳咳咳！”
肖紫衿嫌恶地挥出一掌，用掌风挡住了饭粒，还条件反射地给李莲花那边也挥去一掌。
他放下手，嫌弃地开口：
“方多病，你也不是第一天加入百川院了，怎么还会有这反应？我倒要好好跟佛彼白石说说，这百川院的入院门槛是不是下降得太厉害了。”
方多病此时也顾不上回嘴，惊诧非常地瞪着李莲花：
“你是说……你是说，那些肉都是客栈里的……呕……”
他还没说完，就忍不住干呕起来。
陆剑池的反应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双手都不知道应该摆在哪里，手心直冒冷汗。
毕竟此事太过骇人听闻，光是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李莲花像是浑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津津有味地吃着蔬菜，还时不时点评一二：
“我从来没见过这蔬菜，可能是菊花山独有的吧。不过这口感清脆爽口，味道倒是不错。”
在他的大力推销下，肖紫衿似信非信地夹了一口蔬菜。
他一尝之下，感觉就是普通的蔬菜，最多就是新鲜了点，没什么特别的。
肖紫衿有心想要损李莲花两句：
过去那么会花钱的李相夷，连喝酒都要花魁喂，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如今他却对着一盘清汤寡水，再普通不过的时蔬赞不绝口，这不是装模作样是什么？
但这话，肖紫衿忽然就说不出口。
他扫过李莲花身上朴素的布衣，和一点都不勉强，看上去吃得很香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犹疑。
如果……仅仅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
那这十年来，他是如何度过的？
肖紫衿心头窒息，重新夹了一口蔬菜。
这一次他抛开了心中的先入为主，慢慢地咀嚼，细细地品尝，好似要让自己好好体悟李莲花的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