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外,已经有许多送考的亲友等候。
汪德渊刚出来,平安连忙问:“考得怎么样?题目难不难?都做完了吗?”
好家伙!经典三连问。
汪德渊回答:“还行吧!就是题目太简单,若中不了解元,对不起监生的名头。”
路过的考生听到这话,简直想打人。
这里可是江南贡院啊!
如果要选全国乡试竞争最大的地方,一定是南直隶!
在一群卧龙凤雏中考上举人,已经是佼佼者。
竟敢口口声声中解元,你以为吴情是你大姨夫?
谁知,平安听到此话却说:“哥哥你是可以中举的!不过解元一定是晏叔或珣哥的!”
晏珣在一旁点头:“承你吉言。”
考生们顿时无语,这几个人一定是疯了。
若是其他时候,晏珣要谦虚几句,今天却不反驳……接下来还有两场,要一鼓作气,信心很重要。
第一场交卷已经是傍晚,回去略作休息,第二天四更又要起床赶考。
这种时候,住得近的优势就出来了。
汪德渊得意地说:“贡院附近的客舍,不提前三个月订房,绝对找不到住处。”
杨仲泽蹭汪德渊的房间住,连连道谢。
汪德渊摆摆手:“你中举了再谢我!都是高邮走出来的,我们江北考生,一定不能让人小瞧。”
他又感叹:“现在我就希望一举上榜,跟你们一起去京师会试。我还没去过京师,不知道皇帝长什么样。”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这个时代,谁不想看看皇帝究竟长什么样?
几个人一起畅想……
天子嘛,肯定是天生异象,重瞳、双耳过肩、下巴比上颚长出一寸多、双手过膝……
众人默契地不提今日的考题,以免影响道心。
虽然不说,但是从各人的脸色,还是能看出好坏。
晏珣看见父亲眉目带笑,就松了一口气……
爹一定要中举,明年会试一鼓作气卷赢徐时行、王锡爵!
徐时行也知道晏珣,不是因为种种奇奇怪怪的传闻或者官司,而是晏珣的文章。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几个月前,苏州府学教授也搜集了各府案首的文章给学生看。
徐时行本身的文章偏向稳重守成。
他一看到晏珣的文章,就赞叹务实又博学,有唐宋名家风采。
以为这一定出自中年秀才之手,得知晏珣比他还小十岁,颇为诧异。
现在考试紧张,等考完试,他要亲自拜会晏珣。
第二日,晏珣和父亲互相鼓励着,又联袂走向考场。
虽然说第一场考完,能不能中举差不多定了。
但后面两场也不能大意。
除了海瑞这样凭借策论逆袭的,据说还有些前辈,八股文写得能作范文,表判公文却一塌糊涂,被刷了下来。
好惨。
“爹,我们这样并肩作战,我想起另一对父子。”晏珣突然说。
“杨廷和?”晏鹤年问。
晏珣摇摇头,凑在父亲耳边:“那一对父子叫曾麟书、曾国藩,每次父子俩联袂考试,曾国藩的祖父曾玉屏就目送他们出门。”
晏鹤年没听过这两人的名字,心想一定是未来的人。
他笑道:“你祖父也在天上看着我们,一定会保佑你。”
“是我们!”晏珣坚定地说。
走在路上的考生,哪个不是暗暗祈祷祖宗保佑、满天神佛保佑?
第二场考论、判、诏、诰、表等公文写作,检验考生有没有为官的基本能力。
这种题型,童生试都考过,考生基本不会出错。
如果不会的,一定是花钱买乡试资格的监生。
这场考试晏鹤年更有优势。
没人知道他那些年为了挣钱给儿子治病都干过什么……唉,给人写讼状、操刀文书也不是不行。
十四日出考场,睡上一觉,十五日考第三场……策论。
不出门的秀才能知道什么国策?
大家都是纸上谈兵,只要不犯忌讳就好。
所以,海瑞的《平黎策》才那么难得,晏珣在府试时的抗倭策才让知府眼前一亮。
策论的最后一题,竟然也是问兵策:
《诗》、《书》、《春秋》言三代用兵着矣,然未尝言养兵之费,何也?……今天下之财匮于养兵,欲减兵则恐守备或阙……果行何法而可使民财富、兵食足、国家享安平之福欤?有志之士幸相与言之。
题目很长,问怎么尽量少花钱又能养兵,国家享安平之福。
同在一考场的曾庆斌额头上冷汗落下来。
曾铣担任过三边总督,要说兵策,在场没有比曾家人更了解的。
但是,能写吗?会犯忌讳吗?
他咬了咬牙,提出大力发展火器,以火器装备精兵,不用太多的士兵又能有强大的武力。
想了想,干脆把各类火器的优劣对比也写了。
晏珣也提出火器之利。
想到老爹曾经说过关于火器的种种弊端,他又将这些问题摆出来,并提出解决策略。
当然,发展火器也要钱,关于搞钱我有以下建议……
他的文章,比曾庆斌的更有深度和广度。
这已经是最后一场考试,所有考生都凝神静气做最后的冲刺。
前面努力那么久,就差这最后一哆嗦!
汪德渊熬了三场,前面的题目都不甚了了,终于遇到让他眼前一亮的。
养兵我不懂。
但我看过《盗帅夜留香》啊!
喵喵声曰:
养兵没钱?那就去挣钱。怎么挣?以战养战。没本的买卖最挣钱。海外有金有银有女人,去抢啊!皇帝你听我的,养天兵都有钱。
能走到这里的,谁没两把刷子?
徐时行也很在行,作为富商之子,他既有文人的才学,又有商人的机敏。
…………
三场考试结束,考生终于可以冲进秦淮河尽情释放。
考官们则开始紧锣密鼓的工作。
放榜日期视考官阅卷速度而定,像南直隶这种藏龙卧虎的地方,往往拖到九月初才放榜。
受卷官收了试卷、将卷子送到弥封所。
在这里,有专人将写着考生个人信息的卷头弥封。
接着,各府试卷由提调官再次核对后送各房考官手中。
乡试阅卷,按照考生本经的不同,由五经同考官分别阅卷,再由主考官决定名次。
对于考生来说,接连三场的乡试是煎熬;对阅卷官来说,从锁院到撤荆棘的二十多天同样是煎熬。
阅读前面的考卷,还会仔细品阅;
批到后面,考官头晕眼花、精疲力尽,难免变得潦草。
提调官能搞小动作就是这时,把竞争州府的卷子压后送达,考官没耐心看,就为同乡淘汰掉对手。
当然,这些是传闻,不一定真的存在。
无论如何,本身素质过硬,就不怕阴谋诡计。
回到客舍吃饱喝足,晏珣才有心思问:“你们三个,押了谁做解元、谁是经魁?”
平安和阿豹回答爽快:“押了晏哥哥和六叔!”
常欢眼神闪烁,小声说:“我押了徐时行。”
晏珣:“……去把那些臭了的咸鸭蛋找出来,你今晚就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