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振华这话说的，一点面子也没留，顿时让吴达观本就微微涨红的脸刹那间变成了猪肝色，心中暗道：这位小朋友好一张伶牙俐口，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老人家留啊！
就连坐在一边的马峰山都有些听不下去了，他说道：“振华，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国家这几年的经济也确实困难了点，下马的课题也不止这一个两个……”
谭振华却打断了马峰山的话说道：“马总师、吴老，小子我虽然现在从商，将来想从事的方向也是电子学，对航空业只是一知半解，不过我听说，北美的两大发动机生产企业“普惠”和“通用动力”再加上一个不列颠的“罗罗”，它们三家几乎垄断了国际航空发动机市场，而且最近好像听说这三家有分成两大阵营的意思，至少，“通用动力”已经和高卢的“斯耐玛”合作开发了“cfm56”系列的发动机，那么看来“罗罗”与“普惠”开展深度的合作也是迟早的事情。”
吴达观点了点头，这位姓谭的小朋友嘴上说自己是外行，不过，对航空发动机领域最新的动向还是了解的比较精准的。
谭振华接着说：“纵观这三家企业，没有一家是将全幅精力都放在军用航空发动机的研发生产上的，相反的，他们都将在军用航发领域取得的成功，运用到了民用方面，就比如这个“cfm56”，据我所知，就运用到了米国刚研发成功不久的“f101”发动机的核心技术，而“斯贝”更是如此，其民用型号比如我们华夏最熟悉的“mk512”早就用在了好几个型号的民用飞机上，吴老，我说的对不对？”
吴达观只得点头，事实上，就如他自己刚才介绍的，华夏刚开始接触的涡扇发动机型号，就是“斯贝”的民用版本，装在“三叉戟”客机上的“mk512”。
谭振华痛心疾首道：“你看，这就是你们搞“斯贝”要下马的原因了，人家不列颠用这个技术，不断地推出民用型号，不但适装了大量的民用客机，甚至还推出了汽轮机版本，既可以用来当船用发动机，也可以拿来发电，在市场上大把大把地挣着票子，而你们呢？只会眼巴巴望着国家的战斗机型号，指望着国家拨款，结果呢，战斗机一停，发动机立刻也就没了用处，只好扔在仓库了等着生锈长草！”
吴达观羞得脑袋都恨不得钻到桌肚低下去了，谭振华说得虽然刻薄了点，可这就是事实，6430厂花7千多万英镑引进的全套斯贝生产线和专利许可，现在已经被束之高阁，后来又花了1亿英镑，由他自己亲自周游欧洲列国购置的大量先进加工设备甚至连安放的场地都没批下来，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盖了一块油布扔在露天里日晒雨淋……
说不心疼，那绝对是瞎说，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上面不给钱，那就什么也做不了，上书上书再上书，等来的不过是石沉大海而已。
就连合作方不列颠“罗罗”公司的商务董事杰克逊先生都为此表达过深深的惋惜，当时，部里还有一位领导试图解释，说不要紧，我们已经学到了很多关于发动机的制造技术。这位杰克逊非常严肃地说：“nosir，技术是装在人们头脑里的，如果不在生产中反复实践，过一些日子就不复存在了。”
吴达观还清楚地记得，当这位商务董事杰克逊先生说完这番话后，部领导那难看的脸色。
马峰山见气氛实在尴尬，不由得再次开口试图缓解一下气氛：“振华，别说了，吴老只不过是技术负责人，很多事情，他也没有办法……”
说到这里，他不由的想起了自己负责的“运十”的境遇，顿时也说不下去了，心中难免升起了浓浓的同病相怜之感。
谭振华立刻接着马峰山的话头道：“马总师，刚才我们在外面走廊上说过什么？您还记得么？”
马峰山稍一愣神道：“振华，你说的，是不是经济优先？”
谭振华点头道：“不错，我想拿这个话题再跟吴老探讨探讨。按照我的预测，全球的民航业即将迎来一个大发展的良机，而民航机的发展，必将带来民用航空发动机领域的极大发展，当然，单纯从技术上来说，民发与军发的发展方向略有不同，军发讲究各种极端工况的高适应性、高性能及推重比，为此甚至可以部分牺牲使用寿命甚至可靠性，但是民发不一样，更加讲究耗油率、可靠性、实际推力、可维护性、低噪音、环保等等，但是，它们毕竟都是航空发动机，彼此之间共通的东西非常多。”
谭振华的这番分析在搞航发的大拿吴达观面前说出来，本有鲁班门前卖大斧的嫌疑，可是在吴达观耳中，却听出了不同的滋味，他问道：“那么，谭小友的意思难道是？”
“不错，我的意思很简单，既然军发暂时停了，那西京发动机厂为什么不把精力放在“斯贝”民发的仿制生产上来？这样一来，你们花大力气引进的设备技术，不就不会闲置了？而且，也不会全厂上下几千号人马，就依靠一年几台军发的产值苦苦渡日了吧？”
“这个……”
吴达观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振华小友，你说的这个方案我们不是没考虑过，实际上，部里面对我们现在购买的这些设备被闲置也很痛心，所以也一直在积极地想办法，看能不能联系“罗罗”那边接一些零部件生产的活，可要谈到生产民发，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军发与民发，看着就是减了一个加力燃烧室，可所有的参数都需要重新调整匹配，真不是轻易能弄出来的，我们当初买的，可只有一个“mk202”……”
谭振华再次打断了吴达观的话问道：“吴老，我听说，当初斯坦利.胡克爵士带队来华夏推销一系列产品的时候，首先推销的可不是军发吧？”
“是的，当初他所带领的四人小组，来推销的，就是“mk512”，也就是“三叉戟”上用的那款发动机，后来变成了“mk202”是我们要求的结果，为此，还向不列颠政府当局专门申请了出口许可。”吴达观答道，同时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仿佛不切实际的幻想。
谭振华继续追问道：“所以，这个“mk512”应该早就上了不列颠政府准许出口的名单了，对吗？”
吴达观迟疑答道：“照道理来说，应该是的，但是……”
“但是，如果我们现在再提出要买这个“mk512”的话，肯定没有也不可能获得国家拨款支持了对吗？”谭振华咄咄逼人地问道。
吴达观长叹一声道：“振华小友，我也不瞒你，为了让我们西京航空发动机厂引进的这批设备有个用处不至于躺在那里落灰，我们的确打报告申请过继续引进“斯贝”民用版本的技术，其实还不止这些，老吴，哦，你可能不知道，就是当初最先在国际上提出“叶轮机械三元流动通用理论”的吴忠华吴委员，他还提出过基于“斯贝”发展我们华夏燃气轮机的建议，但是，和其他的报告一样，这些报告也是没有任何回音，所以……”
“所以，归根到底，也就是两个字“没钱”，对吗？”
吴达观愣了一下，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还是叹着气道：“是的，没钱，特别是没有外汇，所以，什么也做不了。”
“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