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佑容,你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他大抵是去了一趟地府,把脑子弄坏了。”沈贺鲤立在阵中,却是不敢上手去碰那结界。
“我胡言乱语?”高止冷笑。“你若想要自证清白,便从那阵法中走出来啊。”
阵法困鬼,却不困人。沈贺鲤身缠鬼气,是走不出来的。
邓佑容闻言看向沈贺鲤,眼神复杂。
“你不信我?”沈贺鲤见邓佑容面带纠结,心下不安。
“我没有不信。”邓佑容立即说道。“我知你就是沈贺鲤,你只要走出阵法,一切便都不需解释了。”
“真是一场大戏。”陆宽宽感叹,又看得入神。沈贺鲤要是再敢往前一步,他就‘死’定了。
“出来。”高止声音忽沉,不怒自威。
沈贺鲤站在那里,微微低下了头,他攒着双手,周身散发着一股阴郁之气。
“你们为什么要逼我。”沈贺鲤的声音蓦然沙哑,眼珠子竟忽如墨色,如深渊,又如泥沼。
邓佑容见此,恍惚踉跄后退了两步。
她的世界霎时崩塌,脑中一片混沌。
与她成亲的人是谁?这些天来同她相亲的人是谁?
当日在那乌篷船中与她鱼水之欢,在李府外说出那番向往自由之语的人......又是谁?
高止催动阵法,缓然收紧飞剑与符咒。
一股巨大的力量压迫着被僵尸鬼操控的沈贺鲤,他的身体里的黑气蓦然涌出,充斥于整个阵法之中,与高止的道法抗衡。
“小小僵尸鬼,竟还敢垂死挣扎。”高止一眼便看出这僵尸鬼修行不深,能够控制沈贺鲤,估摸着也是因为人外有人,总有废柴比他更废。
高止念动咒语,“遇咒有死,立斩不祥,一切鬼怪,皆离吾榜。”
飞剑与符咒相接,速然刺于沈贺鲤周身。
邓佑容神色一惊,生恐高止道法真的伤了沈贺鲤,但又转念一想,高止是沈贺鲤的师侄,应是不会真的害他。
“啊——”阵中黑气刹那迸溅四去,于空中销毁不见。一僵尸鬼逐渐与沈贺鲤剥离,沈贺鲤心胆俱颤,浑身疼痛。
高止收了阵法,飞身上前,手握着七星宝剑刺进了僵尸鬼的眉间。
金光一闪,僵尸鬼脑浆迸溅,凄惨而倒,死状吓人。高止脱下外衫,径直盖至僵尸鬼身上,而后又开阴阳眼。这回,沈贺鲤身体里是一点黑气都没有了。
沈贺鲤失了力气,恍惚跌倒在地。
邓佑容上前,将他扶住。“没事了,没事了......”
陆宽宽见此,只觉无趣。这堂还拜完呢,要是以后没这机会再将他二人拉去拜堂,岂不可惜?
“楼庄主,事情您也看到了,我这小师叔乃是修行之人,恐不能再继续这成亲礼了。”高止只以为沈贺鲤如今站在这堂子上,是因为被僵尸鬼给施了傀儡术。
楼四娘闻言,微微思虑,虽心疼邓佑容,但也觉得停止今日这一桩荒唐事最为稳妥。
楼四娘刚要点头,那跪倒在地的沈贺鲤却以嘶哑柔弱的声打断了楼四娘。
“继续。”沈贺鲤垂着头,没人看得见他的神情,但他刚从僵尸鬼的傀儡术中出来,必是身心衰竭,无甚力气,甚至就连一个表情都难以做出的。
高止闻言惊诧。
继续?小师叔要继续这场成亲礼?为什么?
“你体内傀儡术还未完全清除?”高止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陆宽宽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谈话,顿时觉得事情又变得有趣了起来。现在这情况,恐怕不单单是僵尸鬼种傀儡术那么简单。高止的这位小师叔,恐怕是真的被那尘世私情给绊倒了。
陆宽宽真是好奇,他们不在的这一个月里,沈贺鲤与邓佑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半死不活也要成亲了?
“清除了。”沈贺鲤缓然抬头,他的灵魂虽被傀儡术禁锢,但他的记忆没有。这一个月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记得。
高止闻言蹙眉,万分不解。沈贺鲤从不是一个愿意跟女子成亲的人。
他虽不守戒规,却也不曾生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他怎可能放弃绝对的自由,而入这俗尘当个丈夫呢?
“楼四娘,这成亲礼就继续吧。”陆宽宽上前,将高止拉到了身后,不想他再说些什么。“我看他二人心中都是有些情意的,生生将他们拆散,恐造冤孽。”
高止见陆宽宽出面,心中的感觉更加不好了。拆散是冤孽,不拆就不是了吗?
“既他二人都是愿意的,我又有什么权利将他们分开?”楼四娘轻叹。“先将姑爷带下去休息一会儿,一个时辰后,这拜礼继续。”
众小厮上前,扶起了沈贺鲤,将他带回了厢房,邓佑容也重新盖上盖头,被侍女带了回去。
高止与陆宽宽跟着沈贺鲤,一路入了厢房。
“小师叔,你为什么突然要成亲?”待小厮退去之后,高止便出声问道。
“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你当初不也为了陆宽宽叛出师门,狠心离开我师兄了吗?”沈贺鲤躺在榻上,抬眼瞥了下陆宽宽,整个人都虚得很。
“关我什么事。”陆宽宽不满自己看戏还要被提及。
“你真的想好了?成亲之后,你便不可肆无忌惮,任性妄为了。更是无法时时游山玩水,纵游天下了。”高止说道。
“若我还是肆无忌惮,任性妄为,四处游玩会怎样?”沈贺鲤轻笑,淡然问道。
“会遭天下人耻笑,也会让邓小姐在深闺伤心难过。”高止答。
“我可不惧天下人眼光。”沈贺鲤抬眼看向房梁,那桀骜不驯的眼神倒还同之前一样。“我带着佑容一道游山玩水,她又为何会在深闺难过?”
高止闻之,哑口无言,心下却惶然难解。
“啧啧。”陆宽宽将高止拉到了身边来,“走吧,哪里轮得到你咸吃萝卜淡操心啊。”
高止挣脱陆宽宽,眼神一直落在沈贺鲤身上,一丝魔气在他心口萦绕,高止只觉心口一紧,还有些生疼。
“我想知道,我们不在的这些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囿于自心者,终难参透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