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振华给章克香写了一封信,满满五张纸。
信上没有写什么甜言蜜语,更没有海誓山盟,也没什么再续前缘的肉麻词汇。
总之这封信和爱情关系不大,主要是表达对章克香的歉意,然后具体解释这次风波的起因、发展和结局。
如何解释自己和秀莲的关系,振华很头疼,最终实话实说,承认了自己对秀莲的暗恋。关于拦车闹喜,和郝国兰的矛盾,振华也说了,但是却无法准确描述自己当日的心情。
接下来的内容,写得很顺利。振华说,自己早已经忘了秀莲,在遇上章克香之前。
县城打架的事,振华如实解释,并且推理了高庆春的心理——他挑衅在前,却被张成痛殴,回家冲着秀莲撒气,打得秀莲流产。面对秀莲父母的时候,高庆春不敢说实话,只得撒谎,借此开脱自己的责任。童家芬误信了女婿的话,这才前往章拐岗胡说八道的。
然后振华说到了老爹反击,秀莲父母和郝国兰赔礼道歉的事,也说到了王响前去章拐岗,被大粪勺打出来的事。
写到这里,振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是不是王响说错话了,为什么会被章拐岗的人赶出来?
最后,振华再一次表达歉意,并且声明:自己没有脚踩两只船,也愿意等待章克香的来信和原谅。
写完了信,振华重新过了一遍,发现了两个问题。
第一,自己还是没有忘记秀莲,写了很多关于秀莲的东西;第二,自己和章克香之间的结局,似乎就是命。无数点巧合,天衣无缝地穿在其中,连琼瑶小说里都没有这样的狗血的误会!
次日一早,振华去了镇上,将这封信交给了张衍。
裁缝店已经换了名字,叫做“如风服装店”。
这更让振华惆怅,如风,是往事如风的意思吗?怎么看,这两个字都有些凄凉和沧桑,似乎在预示着自己和章克香的无奈结局。
张衍接过信,笑道:“你给我也没用啊,我现在也不知道克香的地址,没办法交给她。”
振华说道:“张姐,如果你一直没有地址,这封信就放在这里吧。如果有了地址,还麻烦你帮我转交给章克香。”
张衍点点头:“行,先放这里吧。”
振华点头道谢,转身而出,心里轻松不少。
很多事情无法改变,但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也可以求得一份心安。
此后的日子渐渐平静下来。
振华恢复了平常,继续进行家庭建设,给匠人们打下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杂活,也照应着庄稼。
过了清明,家里的房子基本上施工完成,内墙用熟石灰涂抹了一遍,外墙用水泥勾了缝。
振华也闲了下来,时不时地会想起章克香,想起齐磊,也会想到秀莲。
然而章克香一直没有来信,齐磊也毫无消息。
民办教师的事,也没有下落,更让振华觉得无聊、寂寞。
……
齐磊二月初就出了门,来到工地上,已经干了一个多月。
因为在振华家里盖房子,得到了锻炼和实习,也因为王耀岩的重用和照顾,齐磊这次来到工地,直接就是大师傅了,拿着大师傅的工资。
而且王耀岩还任命齐磊为带班,他不在的时候,工地上所有的事,全部由齐磊负责。
齐磊有些一步登天的得意,但是并不膨胀,白天干活,晚上有空就看书学习。施工、图纸、预算决算、工地安全,只要是建筑类的书,齐磊找到就看。有时候休息,齐磊还去新华书店买一些书,补充自己的专业知识。
工地上并不是学习的好地方,通常来说,工友们晚饭以后的娱乐活动,是打牌。
齐磊的瓦匠手艺不太行,但是赌钱的天赋,绝对是万里无一。
几乎每次打牌,齐磊都是赢家。他每天打牌赢来的钱,甚至比自己的正份工资还多。
一来二去的,大家都说齐磊会做手脚,打牌不带他了。而且打牌的时候,也不让齐磊在一边看,怕他多嘴。
被工友们的娱乐活动排斥在外的齐磊,只好继续看书,信马由缰,翻到哪里看哪里。
于是,工地的夜晚,经常出现这么感人励志的一幕——工友们都叼着香烟,在工棚里打牌,吆三喝四。唯有齐磊拿着一本书,孙子一样缩在角落里翻看,时而皱眉不解狂抓头发,时而似有所悟手舞足蹈。
王耀岩花天酒地的,平时不住工地。
偶尔在晚间过来巡查工地的时候,王耀岩看见齐磊挑灯夜读刻苦学习的模样,更是觉得自己慧眼如炬,没有看错齐磊这个人才。
春分刚过的第二天,王耀岩一上午不见人影。工地上群龙无首,全靠齐磊一个人指挥。
直到半下午的时候,王耀岩才神色郁闷地来到工地上,看着大家干活,一言不发。
齐磊走过去,问道:“上午怎么没来?”
王耀岩摇摇头,低声说道:“别提了,昨晚上和几个老板喝酒,被他们灌醉了,一场赌输了两千多……”
齐磊吃了一惊,也低声问道:“赌这么大?赌的是什么?”
“牌九啊。”王耀岩说道。
齐磊笑了。
王耀岩瞪眼:“你还笑?”
齐磊摇摇头,笑道:“你会玩牌九吗?赌场上都是人精,我看你啊,还是老老实实做工程吧!”
“就你会玩?”王耀岩瞪了齐磊一眼,忽然想了起来,眼神一亮,问道:“齐磊,大家都说你会做牌,是赌神,是不是?”
齐磊笑着反问:“你说呢?”
王耀岩扯着齐磊走向工棚:“来来来,表演一下给我看看!”
进了工棚,王耀岩翻出工友们的扑克牌,丢在地铺上,让齐磊表演。
齐磊在地铺上坐了下来,一边洗牌一边问道:“我们家乡玩的四人斗地主,两副牌在一起的那种,底牌扣八张,这个你知道吧?”
王耀岩点头:“我知道啊。”
齐磊迅速扣下底牌,然后发牌,将手里的牌全部发了出去,分成四家,问道:“你看我这样发牌,有问题吗?”
王耀岩抓抓脑袋,摇头道:“我没看出来问题。”
齐磊点点头,叹气道:“所以你不能赌钱,上了场就是肉鸡,有多少输多少!”
王耀岩不服,说道:“那你跟我说说,你刚才发牌有什么手脚在里面?”
齐磊很淡定,指着中间的底牌:
“我发了十二张底牌在下面,你没看见吧?我多发四张底牌,恰好是一轮,谁第一个抓牌,谁最后一个抓牌,和八张底牌一样,不会有差错。玩到下半场的时候,大家都发困,很少有注意底牌的。如果我起手抓的牌不错,就会立刻明牌抢庄,并且将底牌直接拿过来。因为我多了四张牌,所以,赢牌的概率就大多了。”
王耀岩目瞪口呆,抓过底牌数了数,果然是十二张,便问道:“那要是被人家发现了吗?”
齐磊嘿嘿一笑:“你这不是没发现吗?我还特意提醒你,你也没想到。真的被发现了,就说自己发困,发错了牌。当然,这个只能朋友之间娱乐的时候用一用,比如我在工棚里,就经常这样干。人生地不熟的场合这么干,会被人打断腿的。”
王耀岩狂喜,如醍醐灌顶,拨云雾而睹青天,大笑道:“齐磊,你真是个人精。走,我们去外面吃晚饭,买一副牌九,你再教教我怎么玩牌九!”
齐磊皱眉:“我还在干活啊!”
“干个屁的活,这个月我算你三十天满班!”王耀岩不由分说,扯着齐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