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的教书生涯,虽然说工资很低,但是振华很在乎这个职业,站在讲台上,面对着家乡熟悉的孩子们,看着他们一天天的成长,心里便有一种成就感和亲切感。
如今被一道通知辞退,振华自然失落。
被辞退以后,自己还能做什么?这也是振华焦虑的地方。教书不挣钱,但毕竟是个职业。失去了这个职业,难道自己要和宋家财一样,整天无所事事,到处闲逛?
邓炜璘安慰振华:“其实在农村教书,也没有前途,无非是混个温饱。你看我,教了这么多年书,还是穷得叮当响。要是出去打工做生意,说不定赚得更多,也许都当老板发财了。振华你有文化,又稳重,以后一定有前途的。”
振华反应过来,勉强笑道:“我理解乡教委的决定,邓老师,感谢大家这几年对我的关照。教了五年书,跟大家学了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我也不亏。”
邓炜璘一笑,点头道:“对了,这统一辞退代课老师,有每年两百元的一次性补助。你教了五年,补助款是一千元,等发下来以后,我给你送来。”
“谢谢邓老师。”振华点头。
“唉,学生越来越少,我也不知道还能在东湾小学教多久。我和田校长讨论过,觉得我们东湾小学,以后可能会撤销,并入河东乡中心小学。”邓炜璘叹着气,转身走了。
振华更是惆怅,如果东湾小学撤销了,村里的孩子们上学怎么办?赶上下雨天,学生们踩着这条烂泥路去镇上上学,有多么辛苦?尤其是低年级的孩子,他们怎么走得动?
赵成海听说儿子被辞退了,也是一声长叹,觉得祸不单行。替齐磊担保,家里背上了沉重的债务,振华又被学校辞退,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这个家庭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振华又该怎么选择,这个问题骤然降临,摆在了眼前。
赵成海找儿子儿媳谈话,问道:“振华不教书了,以后有什么打算?我看在家里种田养猪,也不是长远之事。现在的年轻人,都在外面打工挣钱,振华还不到三十岁,要不要去学个手艺?人到三十不学艺,现在学手艺还来得及,再不学的话,以后就来不及了。”
宜兰苦笑:“学什么手艺?木匠瓦匠,振华是这块料吗?”
木匠和瓦匠,都是苦力活,常年背井离乡,又有一定的安全风险,实在不是振华想要的生活。
振华母亲说道:“他成全叔在南京卖黑饭,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赚七八十,振华可以去做啊。”
“做小生意?”振华沉吟。
赵成海也赞成妻子的建议,说道:“我看这个路子不错,振华年轻,又识文断字的,难道还不如他成全叔?等振华站住脚了,宜兰也去摆个摊子,盼盼留在家里,我们带着。”
振华想了想,说道:“等我考虑几天吧,就算出门挣钱,也不急在一时,我还答应了庄小蝶,帮她把城里的房子卖了。”
全家一起点头。
大家都知道振华心里不痛快,也不敢立刻催着他出门。
再说了,一年才刚刚开始,有的是时间,不着急。
过了元宵节,振华就和齐贵带着庄小蝶的房产证去省城,联系卖房。
人生地不熟的,振华也不知道该怎么卖房。
两人在街头转了半天,发现了一家房产中介,便一头钻了进去。
和中介聊了半天,振华才大致搞清楚卖房的程序。
中介看了房子,张口开价:“三万八!”
齐贵瞪大眼睛:“这房子买来的时候就是四万二,加上六千块装修,还有这些家具,怎么可能只值三万八?”
中介摊开手:“房地产不景气嘛,你看海南岛特区的房地产,从七千五百块一平,跌倒三百块一平都没人要,房地产商都跳楼。你们这房子,买的时候就亏了,被人骗了,根本不值这个钱!”
振华沉吟不语。
中介又说道:“你们应该看到新闻啊,从去年开始,全国的房地产都在下跌,海南岛跌得最厉害。”
齐贵嘟囔着嘴:“我们这里又不是海南岛……”
电视新闻,振华和齐磊都看到过,的的确确说了,海南岛房产大崩盘,价格下跌厉害。可是谁能想到,家乡省城的房子竟然也下跌!
振华毕竟稳重,冲着中介一笑:“行,我再去别家问问。”
中介慌了,一把扯住振华,又开始吹牛:“兄弟,我们这是最大的中介公司,你要是去别处问,人家说不定给你三万!”
“我就怕你店大欺客,所以要多问几家。”振华一笑,甩手而去。
一天下来,振华带着齐贵跑了好几家中介。
中介公司的估价都差不多,最高估价四万二。
振华和齐贵商量了一下,将房子委托给了估价最高的公司,让他们负责联系买家。
回来之后,齐贵每天打个电话,询问中介的进展。因为东湾村没有电话,中介联系不上卖方,只能是卖方主动联系中介。
十几天之后,房子终于脱手,卖了四万零伍佰。
振华的意思是再等等看看,庄小蝶性子急,说道:“差不多就卖了吧,没时间耗着。”
房款拿回来以后,立刻被债主们瓜分。
庄小蝶本身还有七八千的私房钱,也一起拿出来还了债。
债主们拿到了庄小蝶卖房子的钱,这才相信齐磊不是转移财产,而是真正破产了。大家感动于庄小蝶的正直,都纷纷表示,剩下的尾款让庄小蝶慢慢来,每年还一点。
庄小蝶又从娘家借了五千元,和振华一起,送给了施主任。
施主任这时候已经调回县城了,担任城关信用社的主任。
看见庄小蝶来还钱,施主任的脸色稍稍缓和,说道:“那三万块,我已经垫付了,连本带利,是三万五千块,以后就是齐磊欠我的私账。我先收这五千,还有三万。以后的利息我不要了,但是本金要给。齐磊一辈子不回来,我就找振华要钱。”
振华心里感激,鞠躬道:“施主任你放心,齐磊一定会还的。如果齐磊一辈子还不起,我来还。”
庄小蝶也鞠躬感谢:“施主任放心,俺家齐磊跑了,俺没跑。俺要是还不上,就让俺儿子齐帅以后来还。父债子还,应该的。”
施主任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们。”
辞别施主任,振华带着小蝶乘车回家。
坐在车上,小蝶说道:“俺哥,俺家齐磊实在是太对不起你了,害得你和施主任做不成朋友。”
振华安慰小蝶:“没事,朋友还是朋友,施主任很大度的。”
小蝶叹气,又问道:“俺哥,现在齐磊欠债跑了,还连累了你,你有没有怪俺?”
振华苦笑:“我怪你干什么?”
小蝶咬了咬嘴唇:“俺当初要是听你的话,不和齐磊闹,齐磊也不会搞成这样……齐磊现在跑了,俺也有错。”
“你明白这个道理就行了。”振华心里叹气,现在还说这个,有个屁用!?
平心而论,齐磊对不起庄小蝶。但是,如果不是庄小蝶太倔强,几年不许齐磊进门,齐磊大概也不会沦落到这一步。
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是家乡的包黑炭包大人重生,估计也断不请齐磊和庄小蝶的对与错。
庄小蝶看着振华,又说道:“俺哥,以后不管什么事,俺都听你的。俺不识字,到底还是头发长见识短,不像你看得清楚。”
“行。”振华点点头,忽然问道:“对了小蝶,如果齐磊现在回家,你会不会原谅他?”
小蝶一笑:“不管他哪一年回来,只要愿意跟俺复婚,俺就原谅他。他不愿意复婚,就别想进门了。”
“好,等以后联系上了齐磊,我让他跟你复婚,他敢不听话,我绝对饶不了他!”振华说道。
两人在车上一路聊着,像兄妹一般亲切。
回到家里,振华却发现,现任村支书葛守道和村主任何乃平一起坐在自家门前,正和老爹聊天。
看着振华,葛守道和何乃平一起站起来,笑道:“说曹操曹操到,振华,我们正等着你呢。”
振华点头打招呼,问道:“书记和村长找我,有事?”
葛守道嘿嘿一笑:“知道你不当老师了,村两委开会研究了一下,决定聘用你做村干部,暂时代理民兵营长的职务,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看上这个芝麻官。”
振华还没说话,他老爹就抢着说道:“看得上看得上,反正振华不教书了,在家里也是闲着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