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唐王府。
黎明时分一骑快马奔到了王府门前。来骑头插赤色翎羽,赫然是表示着最高紧急的鸿翎信使。
“腰牌——”
“口令——”
严明身份后,信使高叫,“大王何在,某需亲面大王——”
王府侍卫根本不敢阻拦,伴随着信使直向着唐王寝宫去。大路急促的脚步声,离得还有两道门就被寝宫侍卫警觉。
“来者何人?快快止步——”
侍卫统领按刀一步上前喝道。声音不大,绝对不会让宫内的唐王听到,却传的极远,传进了奔来的十余人的每一人耳朵中。
“鸿翎信使?”
外面的脚步声依旧急促,没有半点缓下,自然也就说明那些人没有半分听从自己命令的。统领心中升起一股怒气,就要再喝止时候,这群人奔过了前面的门庭,当中心一个头插赤色翎羽的人映入统领眼睛——
“鸿翎信使?”
眼球瞬间涨到最大,统领心中的怒气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而自己扭头迅速吩咐寝宫外内侍,“快去禀报大王——”
寝宫内,正与王妃睡的香甜的姬发被贴身内侍叫醒了。脑子迷迷糊糊,眼皮只耷拉。
姬发很不满意,睡觉中被人叫醒是最难受的事情。可他也很明白,如不是真的发生了大事,这些内侍,连张问天、姚泾都敢拦在外头白瞪眼瞎等。
“黑水泽被破——”
半刻钟后,更衣整服的唐王姬发知道了这个堪称噩耗的消息。
“啪——”抑制不住自己愤怒,姬发抓起案上的白玉镇纸重重摔在了地上。“混账,混账——”
“来人,传姚泾、张问天……”
急报上写的究竟是什么,旁边的人无一知道的。这些跟随在唐王身边的人很疑惑,最近没听到打大战的风声啊,难道什么地方出漏子了?看把大王气成什么样了。
而随后的几日内。这些人还是没听到什么败仗的消息,这说明那封急报中传递的消息并不是涉猎战事的。真是奇怪的很呐,不涉猎战事,那到底还有什么消息能把唐王气的如此恼怒不已呢?
……
十月,漫天寒霜,冯雪飘零。
一个多月的奔行,祝彪再度回到了德州。大会结束后的诸多消息不断传来,可以说是余波不断。
八家太白金精被夺,三家人马被全歼全灭,一个不剩。江湖为之侧目。其拼杀之惨烈令人怵目惊心!
在进入夏王领地之后,祝彪也有好几次被人盯梢,但全都甩了开,或直接迷惑了过去。揣着三斤三两的太白金精,他今天上午踏进了平陵这座德州西北重镇。
而至于从无忧谷手中夺得的那另一块太白金精,在这一个多月的路途中,祝彪已经将其庚金利器,吸收的一干二净了。
剩下的‘残骸’,被某一铁匠当做白银混合部分真金铸成了一块阴阳五行令牌。现在就悬挂着祝彪腰上!
“嘿。这下唐逆可有乐子瞧了。逮走老子推上儿子,把老子一直控制在手中还好,可老子现在被朝廷给救回来了,看那汉王如何反应?
是不忠不孝。还是迷途知返!”
“不管是哪一种,北汉乱搅了是肯定的。”
“李兄说这话到点上了。北汉要乱搅了,而且北汉的兵马,打这事儿以后。也不可能跟那唐逆一心一意了。”
“怪不得当年唐逆落井下石,要撑着中山国进攻北汉呢。原来是把人家太子抓走了……真有够缺德的。”
进入德州两天时间,祝彪就听到了许多相关的重大消息。
第一。他的大军已经退去德北三郡了。棣州等南方增援来的周军七八月份就陆续赶到了,没有祝彪率领下的大军,实力固然还在,却没有了与当面之敌对抗的底气。
再加之祝彪之前做过的吩咐,朱弘以下十几元军将,纷纷主张退避待战。
第二,汉王的老爹被朝廷给救出来了。很悲催的一件事,对北汉、对唐王都麻烦透顶。
原本心照不宣给掩埋起来的事情,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唐王声名一落千丈,北汉姬昀本来‘少年英伟’的名声也逐渐向发臭转变。
因为这个世间从来不缺真像党,天底下百姓士绅、豪强地主,也都不是脑袋如榆木嘎达,不开窍。
联系上当初北汉政治上的突然转变,一切都‘暴露’无疑。
整个北汉朝野大哗,整个北疆议论纷纷,对唐王、对汉王、对汉庭的重臣们,鄙视、不屑、无君无父,无有人伦,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君子这个词,都要跟所有人说拜拜,走人了。
除了祝彪,因为汉王和朝堂多年来,对他一直持续并且是很明显的打压和抑制,趁眼下的风潮倒是脱开了风头浪波,暂时一身白,没一块掉进淤泥里。
如此的消息,让祝彪转回到‘家’的高兴心情损失殆尽。喝着酒,吃着肉,德北三郡‘近在咫尺’,他人就是高兴不起来。
十月十九,祝彪抵到了弋阳汉军大营。
弋阳、纪郡、福隆三郡的兵马立刻运作了起来,大批的将官向着弋阳郡城汇集去。同时,一封奏报也从弋阳发去了北京城。
郡守府的议事厅里,没有朱弘,没有陈安,没有朱武,也没有陆通、吴伯牛。
祝忠、祝仝、周子昂、陈孟仁、夏云逅,议事厅眼下的军将全都是祝彪的心腹,全都是根正苗红的汉军。
目光扫视着所有人,祝彪说话干净利亮。“咱们没有别的选择,北汉也没有别的选择。唐王是咱们必须支持的对象,不管之前相互间有过多么龌龊的事,现在——
我们只能跟着唐王,北汉只能跟着唐王!”
“首鼠两端,墙上芦苇随风倒,那只能自取灭亡。”
“我手里染得有周军太多的血。以百万计,你们以为将来朝廷平叛成功后会善罢甘休吗?”
“我手中的血那就是北汉身上的血,这笔血债,不会抹灭。换做是我,我也不会绕过一个给我造成这么大损失的将领,给我造成这么大损失的一支军队。”
“咱们只有一条路——
支持当今汉王,支持唐王溯正。”
“大帅说的对。于其将来战战兢兢,看人脸色活着,不如现在一条路走到黑——”
“对。咱们跟周军结的仇太大,投过去了。将来也不会有好——”
沉寂只是片刻,随后诸将声起,那多日来困惑心头的犹豫,就在这一刻全部驱散干净,消散干净了。
“来人。请朱将军等人进来,咱们议一议德州的局势——”
从德南退到德北,连卧云郡和柯阳郡都丢了。亏祝彪回来之前对他们还抱着一定的期望,实在让失望之极。
半刻钟后,早就在外头等候的朱弘诸将进到了议事大厅。众将分列左右坐下。祝彪没做任何的客套和场面话,比如:他这此去西陲一路辛苦啊等等,直接的把自己的决定讲了出来。
朱弘大喜过望,“祝帅英明。祝帅英明——”实在是意想不到的畅快和果敢,有祝彪往日‘横扫一切’的气概。
祝彪一笑,话说的很白很白,“嘴皮子说的再好。不如做上一做。我这算是一分投名状了吧?!”
“希望唐王能满意。”
“各部征集出发,十日后,兵进柯阳——”
“诺——”
祝彪他那强大的威望。足以让不安的军心立刻变得固若金汤。也会给艰难困境中的唐王打上一记强心针。
卧云郡。
唐伟最近很烦恼。祝彪这个煞星回来了,先前缩进德北三郡的汉唐联军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精神焕发,连续不断的向着两面西、南周军发起猛攻。眼下已经是冬季了,祝彪丝毫没有歇战安息的迹象。
不过唐王心中也不得不暗服不已,为汉唐联军的底气壮咋舌,有祝彪这样的常胜将军领兵,就是十二月里动兵谁也没资格去指着他。而且更别说这些日子来,联军连战连胜,柯阳郡郡城已经被团团包围。平陵方面组织起的援军,在离郡城还有百里远的地方就被击败,退缩回了平陵郡。
战果传到之后,唐伟更是长吁短叹个不停了。
他是有心结的,当初战事里,他是投降过祝彪的。后来朝廷再度势大,兵临城下,他就再一次反复了。
唐伟成了标准的‘反复小人’,可只要能活着,他不在乎这个。
再说了,他一个太守文官,在战争中随风两边倒,也绝对不缺少同行的。同时名誉上受到的损害也要远小于军事将领。
可事实是,干什么事都是讲究一个限度的。唐伟已经‘反复’了两次,再一再二难再三,就是再三了也绝不可能再四,现实基于唐伟的就也只剩下一次机会了。
“唉,非我辈惧死。实乃不愿弃有用之身也。”所在书房中整整一日,再次出来的唐伟下定了决心。我再反——
大不了下次丢官弃职,拍屁股走人。
元武六年十一月,卧云郡太守唐伟竖旗反周归唐。当天出兵一万扣入平陵郡门户鲁山县。鲁山守军自以为乃是援军,开城门放卧云郡兵入城,不一日县城失守,几日平陵、柯阳联络断绝。
朱弘统兵十万趁势猛攻柯阳。柯阳郡三万守军,内有两万是反正过的治安军,原本大军在南,后路无缺,这些前治安军还有战斗的勇气,可现在,柯阳郡后路断绝,遂人心惶惶,不到三日,城内军士骚乱起,城池陷落,柯阳郡太守及其手下一万周军尽数覆没。
祝彪从没有冬季里攻打平陵郡城的注意。拿下柯阳、卧云两郡就已经足以。况且唐伟那个家伙还多饶了一个鲁山县城,这可是平陵郡东面的门户,拿下他,对来年用兵平陵的战事弥足有益。
祝彪在德州的行动,传到北汉用了不到五天的时间,而传遍北汉则用去了半个月还多。
作为北汉的军神,最受军队和百姓尊崇的偶像,祝彪以实际行动来站队和表明态度的行为。立刻就起到了安定民心军心的作用。
当时间走到元武六年的最后一天的时候,整个北汉已经重新团结在了以‘汉王姬昀’为核心的现任领导团体周边。
北汉的动荡不可以说彻底平息下了,但主体上是平静下来了。唐王的麻烦没有解决去多少,可动荡对他的实际损害,则消失了。剩余的都是声望、名头,祝彪不管也管不了那个。
新年。
为了表达自己的谢意,也是对于祝彪态度的极其肯定,唐王对盘横在德州北部五郡的汉唐联军给予了无与伦比的优待。
整个年节期间,一万坛好酒,三万头猪。一万只羊,五百头犍牛,一万三千双鸡鸭鹅,还有过十万尾的鲜鱼。可以说从年前到元宵佳节,军营之地酒肉飘香,满营将士都是吃的满嘴流油。
而祝彪本人,大批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珍奇古玩。和骏马兵甲的赏赐外,唐王还赐给了他一斤太白金精,以及整整十二名活色生香千姿百媚的美女。
祝彪收下了前面的,退回了后面的。
太白金精给的再多他也不嫌多。而美女,一、祝彪担心会是暗探,二、说实在的他还有一些不能示人的秘密。
当然,祝彪把美人退回去的理由十分堂堂正正:军营重地。安可入妇人。
河东,将军府。
大地一片雪白,一脚踏下。直陷脚踝,咯吱咯吱的响声清脆入耳。
自进入了腊月后,北汉连连降了几场大雪。
最近一场更是从前天开始直下到现在,不过阴彤彤的天空今日放缓了许多,鹅毛大雪也变成了零碎的飘花小雪。
连日的大雪没有阻挡市面的繁华,却可以让深宅大院归于了平静。祝家可不会没心没肺到,扑天大雪下,还让家中的奴仆军士清扫宅院。
三日的空闲,以至使让后花园的积雪都没到了小腿肚。六岁大的祝淳走着都显困难,更别说他身后更小的三个小家伙了。
尤其是最小的只有四岁打的祝淇,一路走来都摔了两跤了,身上、头帽全都是雪渣子。不过男孩子就是皮实,再加上小孩都爱玩雪,是以没见到叫过一声苦,反倒一路笑呵声不断。没让后面跟着的老妈子等近前一步。
“今个我给你们盖上一座雪屋!”祝淳一路走着还振振有词。
“雪屋?”后头三个孩子都是一脸的迷茫。在他们的脑海中一雪,就只和打雪仗、堆雪人能够得上联系,跟屋子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淳哥儿骗人,雪怎么可以做屋子呢?”祝强生家的小娃子,祝涛不信的说道。
“呵呵,不信,那等会儿就让你们看看!”
摘下腰间的短剑,祝淳抽出来对祝淇、祝涛和祝平生三说道:“先一边列开,过会就让你们瞪掉眼珠子。”
曾经只跟祝彪玩过一次雪屋的祝淳,始终牢记着那每一步骤。先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地上的积雪,很厚实。做‘墙壁’是可以的了。
拂去上面的虚雪,祝淳挥剑而出。小小年纪,用剑基础却很是牢靠牢稳。横砍竖劈,不多时就在地面上取出了十多块块成型的雪块来。
将雪块在地面上立起,十二块围了一圈,开一缺口。祝淳再要一边跟随者的仆人取来一壶水,等那人到了后花园,壶水已经凉的扎手了。而祝淳搭拼的雪屋也垒起了第三层来。
雪块到底是比不得冰块,再加上搭雪屋雪块都是要缓缓向内靠拢,更重要的是,祝淳还只是一个孩子,只能形势上模仿祝彪那时的动作,垒起的也不是多么严正,所以只到了第三层就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
祝淇三个小孩早就放掉了自己的安静,围在雪屋周边一个劲的打转玩闹了起来。还时不时的用小手在雪块上捣啊捣,并随着祝淳的制止声咯咯的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中,本就危险的雪屋更加的摇摇欲坠了。
“少爷。”那下人来到的时候。正巧看见小祝涛拿一个雪球砸在雪屋的北面上,摇摇欲坠的雪屋再也无力支撑,哗啦啦的接连掉落了七八块雪砖。被砸中的那个地方,第三层连同第二层全部塌陷。强憋着笑,下人忙将上前去。
然后祝淳苦闷着一张笑脸将掉落的雪砖中还能继续用的三块给重新补上,一边还念叨着祝涛三调皮。之后指点着那下人小心的将壶水淋洒在已经搭建起的基础上。
辛辛苦苦,埋头梳理了一个多时辰。临近了中午,单玉屏和宋滢竹才算是将上中下三个级别的赠礼给定了份下来,各种格式的礼物和不同搭配,忙活的头都晕了。
“小少爷他们上哪了?”
“夫人,小少爷和涛哥、淇哥还有平生他们都后花园玩耍去了。”坐在靠椅上,单玉屏双目紧闭,两手不住的按揉着太阳穴。诺兰在一边小声的说着。
“去后花园?这个时辰?外面那么大的雪,下人们是怎么看的?”宋滢竹睁开了眼,从闭目养神状态中恢复过来,不满的说道。
“这个不碍事。他们几个穿的有多厚实,你是知道的。小孩子啊,就是太皮了。”
在后院安稳的将军府里,最最宠溺祝淳的人,除了老夫人之外,排在第二的并不是单玉屏这个亲妈,而是宋滢竹这个‘姨妈’。
没办法抱亲孙子的宋滢竹,可是把全部的爱意都充斥到这个小家伙身上了。
“不行,我要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