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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小小大概是玩得倦了,软软的身子歪在裴乐乐的怀里就这么困倦过去。睡着了,她还会呷呷嘴,或者把手指毫无意识地塞进自己的嘴巴里咬着。季东朗的目光简直无法从女儿身上移开半寸,她真的好可爱,就像她的母亲一样,虽然顽皮却惹人疼惜。

可惜,没有女儿的嚷闹整个车厢就静下来,静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季东朗用余光看着裴乐乐,从方向盘上抬起一只手揉揉自己的额头,他很想跟她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想想又觉得自己瞻前顾后的样子很好笑,自从有了女儿之后,怎么他们之间就像身份互换了一样?

好在很快女儿就醒了,她用粉嫩的小手揉开眼窝,迷迷糊糊地直嚷饿,也许是因为累了,裴乐乐难得细声细气地哄她。

“宝贝,想吃什么?”唇角不自觉的挂起一抹微笑,季东朗记得乐乐那时也是,每次玩累了就窝在他肩膀上睡,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喊饿……哎,真是亲娘俩。

小小看到爸爸就兴奋地挥舞起小手,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小嘴里也叽里咕噜地不知说了些什么。裴乐乐抬眸,看到她爸爸一脸的茫然,笑着解释说:“她说她要吃好吃的。”

好吃的?

季东朗忍不住笑出来,这话也是她妈妈经常放在嘴边的,刚巧前面有个超市,他想了想把车泊在路边:“要不,咱们去超市买点东西,给小丫头做点什么吃吧?”

见他认认真真,裴乐乐犹豫了一下,要知道,小禽兽就住在她隔壁,就这样让季东朗出入自己的家,她总觉得变扭。

可还没等她说话,小小就兴高采烈地拍起了小手,季东朗大笑着摸摸她的小脑袋,这小丫头,真会帮他忙呢。

看到这“狼狈为奸”的爷俩,裴乐乐仿佛一呆,竟忘了反应,心却似被缱绻的柔风轻轻拂过。

晚饭是季东朗下的厨,其实裴乐乐特别惊讶,她完全没想到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男人居然也会做饭,而且还色香味俱全。

吃晚饭女儿扒住椅背站着,吃力地伸出小手,去够桌子上的果奶。季东朗看到了,慌忙跑过来帮她拿着,递到她手里。谁知她却摇摇头,笑着把果奶推给他,他被女儿的举动闹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犹犹豫豫地问她:“是想要别的东西吗?”

“小小是要请你喝果奶呢,”裴乐乐把碗筷收好了,走过来,笑着说,“果奶是她的心肝宝贝,平时连我都不给喝。”

“是吗?”季东朗闻言乐得笑出了声,小小见妈妈不反对,举着果奶递到他的唇边。他欣然地抿了一口,眼角却莫名地酸胀起来。年轻的时候,他一直觉得孩子是自由的牵绊,所以从未想过要孩子的事情。可现在,初为人父的喜悦却让他几乎无法自持,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没能早点遇到她们母女?为什么没能早点把自己所有的父爱,都倾注到这个可爱的小宝贝身上?

看到他们这样亲昵,裴乐乐抿了抿唇,淡淡道:“你陪孩子玩一会,我去洗碗。”转身时,她的眼圈却泛起红晕,他们才相认多久呀,就已经如此熟悉了。这大概就是血缘的神奇吧!

陪小小在客厅的地毯上玩了一会儿,小家伙专注地敲起小鼓来,季东朗含笑站起来,走到厨房门口。他看到裴乐乐正低头洗着碗筷,有一缕细碎的额发柔柔坠下来,飘在她白皙的脸颊上,为她平添了一丝柔美。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她几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而且懒得要命,就像个被人宠坏的淘气宝宝,只晓得腻着他撒娇,哪里做过什么家务?

可是现在,季东朗倚着门扉,一动不动地遥望着她,一颗心似被暖暖的微光笼罩着,让他更加不忍放手。仿佛这辈子若能如此,也就足够了。

裴乐乐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季东朗正纹丝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她向前走了两步,发现女儿躺在他的腿上睡着了。

“嘘——”她觉得好笑,刚想叫他,他却抬手示意她噤声,她摇摇头,拉拉小小的手心:“我们都是洗完澡才睡呢,干干净净地才舒服,是不是,宝贝?”

小小被她闹醒了,委屈地揉着眼睛抽噎,就是不肯起来,季东朗瞧了心疼,小声说:“让孩子多睡一会儿吧。她才多大啊,没必要对她这么严。”

“不行,小小有病需要特别注意,你又不是不知道,”裴乐乐一脸严肃地反驳着他,把缠人的小家伙从他怀里抱过来,“况且,好习惯要从小养成,现在——”

“现在不能太惯着她,是吗?”

季东朗抢了她的话,她气坏了,弯下腰作势要打他,他却敏捷地一躲,害她身子一歪差点跌入柔软的沙发上。还好季东朗眼明手快,及时扶住她,也不晓得他是不是故意的,握在她双臂上的手竟微微发力,逼得她不得不贴上他的胸膛。

隔着一层单薄的衬衫,有灼热的温度从他的肌肤上传递过来,烫得她心都酥了,几乎就要放不开手。

小小坐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父母,她不明白他们怎么会忽然抱成一团,并且不理自己了。越想越觉得委屈,她爬呀爬呀,好不容易爬到裴乐乐的身边,搂着她的脖子左扭右扭地哼唧。裴乐乐被她哼唧恼了,回头恶狠狠地凶了她一眼,她吓得“哇——”地一声哭倒在旁边。为了引起爸妈的注意,她还不死不休地抡起沙发上的小鼓,隆隆隆地使劲敲着。

刹那间,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怪诞的音乐,季东朗笑得前仰后合,搂着裴乐乐的肩坐起来说:“跟你一样是个闹人精,片刻都离不了人呢。”

“谁离不了你了!”裴乐乐脸色绯红地推开他,转身,强行把这个胡作非为的小胖墩抱进厕所,心跳却犹如鹿撞。

看来,这姑娘是逃脱不了被她妈妈在水里蹂躏的命运了。

季东朗不无同情地看着他可怜的闺女,跟着走到门口,他看到裴乐乐熟赧地剥下小小的衣服,稀奇的是,起初小小还不情不愿地嘟着小嘴,可一进到澡盆里,她就欢腾地跟妈妈笑闹起来。

季东朗瞧得心动,他忽然很想亲自动手给女儿洗,但是他却不敢说出口。就这样站在门口犹豫再三,他只觉得难熬,说不出的难熬,终于还是忍不住,他迟疑着开了口:“能让我试试吗?”

裴乐乐扭头,她从没见过他如此局促的样子,忍不住发笑,却又强撑着板下脸:“你别想把你衣服全弄湿了,然后告诉我你走不了,再湿也得给我回家!”

这丫头,可真了解他。

季东朗嘿嘿一笑,自顾自地走进来,小小一见到他就张开藕段似的手臂要“爸爸”。他见状更是得意极了,像模像样地从澡盆里舀出半捧水,转身就往裴乐乐身上波:“你舍得我走吗?”

“舍得啊。”

话音还没落,裴乐乐就惊叫一声躲开了,看到妈妈被欺负,澡盆里的小朋友可高兴了,嘴里还咕噜咕噜地不知唱些什么。

季东朗笑得眉眼一弯,低头去咬女儿的小脸蛋,逗得她咯咯笑。这下裴乐乐可吃醋了,她气急败坏地拎起喷头,刚想好好教训教训这对猖狂的妇女,洗漱台上的手机却极不凑巧地响了起来。

“等下再跟你们算账!”笑容微微收敛了下,她把手擦干净拿着电话出去,再回来的时候,秀眉深深地蹙起。

“怎么了?”季东朗觉出气氛不对,慌忙站起来问她。

“一个客户,”裴乐乐看着澡盆里像小鸭子一样大叫着扑腾的女儿,有些不放心地对季东朗说,“你……行不行啊?”

季东朗扭头,看着自己家的可爱乖宝宝,琢磨着这能有什么不行。

裴乐乐点点头,委以重任似的把花洒交给他,径自走出了浴室。听到卧房里放出“咔哒”一声响,季东朗胸口忽然闷闷的,他知道,她又锁了门。

怎么这丫头现在防他跟防贼似的,难道他还欺负她不成?

心气不顺,偏偏澡盆的小丫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让她往东,她偏偏往西,他让她这样,她偏偏要那样,完事儿之后还咧开嘴一脸无辜的笑,这死皮赖脸的程度,简直跟她妈妈当年如出一辙。好不容易把兴致勃勃的女儿从澡盆里捞出来,季东朗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而且身上衬衫也被洗澡水溅得一塌糊涂。

知女莫若母啊,这下他可算明白了,刚才裴乐乐对他的质疑真是特别明智。

把小小轻放进隔壁的婴儿床上,季东朗走出来,刚巧看到裴乐乐在门口提高跟鞋,连简单随性的家居服都换成一件浅金色的低胸小礼服,将她的玲珑身段衬得一览无余。

走近了细看,她还化了淡淡的妆,眼线在眼角处升起一个妩媚的弧度,似能把男人的魂都勾过去了。这样的她不同于往日的素净,通身散发出一股性感的魅惑,明明是极美艳的,季东朗却看得眉头深锁,连语调也越发深沉:“很急吗?这大晚上的,你换衣服准备去哪?”

穿好鞋,裴乐乐扶着墙壁站好了,她似乎并不情愿,眉宇间还锁着几分惆怅:“客户出了点事情,要求现在就见我,我必须去。”

“客户?男客户女客户?”季东朗抬起手臂支在她面前的墙壁上,不动声色地拦住她的去路,“你总是这样大晚上的去见客户吗?”

没料到他会这样问,裴乐乐一怔,语带不快地瞪着他:“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是个女的。”

“我不信。女的你会这么心急?”莫名的愠怒让季东朗笑起来,这笑容只停留在他的嘴角,并没有进入眼底,“还化妆?打扮成这样?”

看她方才那样紧张,他实在无法相信,她只是见客户这么简单?况且,身为广告人,对于公关界的一些荒诞传言他也并非充耳不闻,他只是不愿意相信,他单纯可爱的丫头也会被染上污点。

他荒唐的揣测让裴乐乐委屈不已,她咬了咬唇,强忍着跟他解释:“我这是对客人的尊重,也是工作需要。”

“工作需要?”季东朗扬眉,盯着她胸前若隐若现的ru沟,两只炙热的黑瞳里并无**,只含薄怒,“工作需要你大半夜穿得花枝招展的出去,我真怀疑你干的到底是什么工作!”

被他这样盯着看,裴乐乐只觉得脸色火辣辣的,一股子屈辱像毒藤的触角般钻进她的心窝。他是她最最亲爱的人啊,可是他却这样质疑她,不相信她的职业道德!

她疼得眼泪汪汪,强忍着拿起手包砸他的胳膊,口中还振振有词:“先生我跟你什么关系啊,你要发神经去别处发,别耽误我工作。”

“你不说清楚,我就不会让你出去。你还想像上次那样,和一些不知道哪来的男人,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吗?还是想再遇到一次像王金卓那样的男人,把你堵到地下室?”然而,对方却像是铜墙铁壁般,任凭她怎样打,都纹丝不动地挡在那里。

裴乐乐怒极了,索性停下来,仰头直视着他:“是!你说的没错!我要见的就是男的!还是个大帅哥,比你有钱十倍,年轻十倍,温柔十倍。满意不?”

本以为他会发怒呢,谁知,季东朗闻言,只是薄唇微勾,轻蔑地笑了一声,看着她的眼竟像是结了冰的深湖,没有人能看得清里面。

琢磨不透他的心思,裴乐乐本能地向后缩了缩,口中却倔强依然:“好狗不挡道,满意了就让我过去。”

听她这么说,季东朗慢慢收回了手臂,她有些惴惴不安地瞥了他一眼。发现后者面无表情,她咬咬樱唇,满腹狐疑地准备开门,右手臂却被人蓦地向后一拽。

她低呼一声,还来不及反抗,就已经被他用手肘粗鲁地抵在门上,狠狠吻了起来。

把她禁锢在门板和自己的身体之间,季东朗弯下腰狠狠地亲吻她。他的力气可真大啊,仿佛禁欲了太久,牙齿啃噬在她的樱瓣上,咬得她泪光点点。

那一瞬间,裴乐乐忽然想起顾淮安对她的警告——“他要是禽兽起来,那可比我还要禽兽”。

心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裴乐乐惊慌失措地想要推开紧压着自己的胸膛,恰巧此时,她的手机响了。

可能是那个客户打来的。

裴乐乐愈发焦急,空着的右手慌忙摸向自己的包,可她刚把手机掏出来,就被季东朗几近野蛮的抢走,摔在墙面上,尸骨无存。

“你疯了啊!”裴乐乐简直目瞪口呆,记忆里的他从未显露过这种野兽般的模样,可是最近,他却像被魔鬼施了法般,频频失控。

“我是疯了,被你逼疯了。”季东朗停下唇间的撕磨,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他只是觉得眼前的女人像是一只刺猬,每说一句话就刺中他的软肋,逼得他不得不发狂。

他说着,又伸出双手将她紧紧抱紧怀里,唇贴在她的发上呢喃着说:“妞儿,现在的你,真让我害怕。”

这样温柔的语气让裴乐乐周身一震,原先的争闹仿佛都成了过眼云烟,她垂眸吸吸鼻子,有一滴泪轰然坠落:“我没有骗你,也没有必要骗你。这个客户真的是个女的,她来这边的会所参加一个pARtY,不知道为什么喝醉了嚷着要见我。早上的时候,就连我们总监都对她很客气,她要见我我不能置之不理。你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送我过去,你看见了自然就知道了。”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让小小一个人呆在家里的?”抚摩着她青丝的手顿了顿,季东朗微微叹息,沉声说,“好,我相信你。”

裴乐乐抿唇一笑,小声恳求他说:“那你先放开我好吗?”

心里似堵着千丝万纫,季东朗略带不舍地松开了她,眼看她转身,眼看她要推门而出,他情不自禁地喊她:

“乐乐——”

“什么?”裴乐乐回头,错愕地望着他。

季东朗喉头耸动着,好艰难才把那句堵在心里的话吐出来:“回到我身边吧。”

他的声音,那样温暖,仿佛沐在日暮黄昏下的缱绻清风,一丝一缕地吹入肌肤,拂在心上。强自按捺住内心的激荡,裴乐乐轻咬了咬唇,回过头,不卑不亢地问:“那个问题,你想好了吗?”

还能有哪个问题?她一直想确认的无非只有一点,那就是他是否真的爱她。

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女孩儿,季东朗犹自拧了拧眉头,他很想开头,有些话却又如鲠在喉。

“好了,我明白的。”

黑暗中,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撕扯着自己的脏腑,裴乐乐“唰”地一下转过身,眼泪也差点就夺眶而出。

他不爱她,他还是不爱她!

哪怕他对她这样呵护、这样好,也依然不爱她……老天,为什么她盼了这么多年,她与他之间的结局却依旧一成不变?

“乐乐。”

见她落寞转身,季东朗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似被人狠狠揪了一下,他忍不住,蓦地拽住她的手。

“我不会去太久的,你放心。”可是裴乐乐却神情淡漠地推开了他。

“咚——”

房门关上了,只剩下一室苍白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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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开pARtY的地方,有点出乎裴乐乐的意料,那不是什么装潢华丽的时尚cLUb,而是一个特别古色古香的私人会所。门口迎宾的佳丽均是一袭玲珑有致的旗袍,再抬头,三米高的朱漆大门上悬着一个烫着金字的牌匾——晚晴居。

看来这次的客户是一个挺有品味的人。

“呦,顾先生!你可来了!”

裴乐乐正顿足想着,门里突然走出一个领班模样的男人,笑容可掬地冲她身后挥了挥手。听到“顾先生”这三个字,她胸口本能地一缩,心想不会这么冤家路窄吧。

回头望过去,有两辆黑色的越野车刚在路边停稳了,紧接着有个男人从车里来,虽然隔得很远,但裴乐乐还是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容。

这个顾先生不是顾淮安,而是自己的大学教授顾淮南!说起来,他们都姓顾,又一个叫淮安,一个叫淮南,裴乐乐一直都觉得他们关系匪浅。顾淮安承诺要帮她提前结业的时候,她还就此事问过他,可他只是一笑了之,并不做多答。这次季东朗回来,看到他跟季东朗这么熟络,偏偏顾淮南又和季东朗是多年好友,这样一推算……好像这两个人真的有很大关系。

莫非……是兄弟?

这样一想,裴乐乐竟莫名地心虚起来,转身快步地走进大门。进门处,摆着一座特别大的鲤鱼跳龙门的苏绣屏风,她绕过屏风回头望了一眼,顾淮安正和领班笑声交谈。

还好,没被他看到。

这次的客户的确是个女人,叫张明芬,五十多的样子,据说她不但是商业精英,还曾经当选过人大代表。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的是,公司特别交代,这个客户要顾淮安和她一起招待。

是,她也觉得这事儿完全没道理,可是,谁让官大一级压死人呢!她这个职场小虾米,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果然,刚走到包厢门口,她就不出意料地看到了顾淮安。红木门框上挂着一个硕大的中国结,红色的丝穗下,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背脊笔直地伸展,姿态也格外端正漂亮。

看到他脸颊上若隐若现的淤青,裴乐乐心里百味陈杂,她紧抿着唇,走过去小声问:“还疼吗?”

“你关心我?”顾淮安先是一怔,接着笑了,伸手想握住她的肩。

裴乐乐却敏感地避开了:“我刚在门口见到顾淮南,他为什么也来了?”

原来她是想说这个。

顾淮安缓缓收回手,挑眉一笑:“你怕什么?”

是啊,她怕什么?大不了就是让顾淮南看出自己和淮安的事,再回头告诉季东朗嘛,她和季东朗非亲非故,她有什么可怕的。

“你随便吧。”裴乐乐狠狠瞪他一眼,转身推开了门。

纯木装饰的房间里,张明薇正娴雅地坐着,微醺的神色里似乎有一抹清愁,连这满桌珍馐都入不了她的眼,更别说是裴乐乐了。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裴乐乐轻咳一声,同时在心里骂了顾淮安七八遍,刚才的电话里,他明明说张明芬已经喝得惨绝人寰、烂醉如泥了!

“这是……”张明芬眯眼盯着她,脸上红彤彤的,看样子刚喝了不少酒。

“裴乐乐,”顾淮安侧身走进来,全然不顾什么礼节,随随便便地坐到她身边,“你早上刚见过。”

“噢,小裴!”张明芬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伸手招呼她过来,“来来,坐。”

裴乐乐闻言,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谁知屁股还没坐热呢,这顾淮安就眼光一动,凑到张明芬的耳畔轻语起来,话语间仍旧维持笑容。他眉睫乌浓,笑着的时候眼角朝下拖着,若有若无丝丝浓长的影,似能拖到裴乐乐的身上。

裴乐乐看着他们俩亲昵的样子,只觉得身上麻麻的,莫名地就有一种掉入狼窝的危机感。

阴谋,绝对是阴谋!她怎么就嗅到阴谋的味道了!

突然,“啪——”地一声响,张明芬拍了拍桌案,特洪亮地说了一句:“小裴!你来晚了,该不该自罚几杯酒?”

“该,那肯定该啊。”裴乐乐被她这一吓,差点没跳起来。还在她反应快,惊魂甫定地深吸两口气,她伸手去够桌对面的酒,顾淮安还特绅士地站起来递给她。她正怀疑小禽兽什么时候变这么好心了,视线就被酒瓶上的标注所吸引。

天……这是什么酒,70度这么高。

飞快地瞥了顾淮安一眼,裴乐乐的眉头简直拧成了结。已经说出去的话,不能收回,她皮笑肉不笑地端起一个小瓷杯:“我自罚三杯。”

“用那么个怎么能行?”张明芬不悦地挥挥手,顾淮安察言观色,特别及时地递给她一个海碗,“小裴,我看你也是个豪爽人,咱们女人要有女人的豪情,喝酒用什么杯子呀。”

“……”

无言地接过那只海碗,裴乐乐眼睁睁地,看着顾淮安替她把酒满上,心里似能烧起熊熊烈火。

顾淮安,我记你一辈子!

裴乐乐拿起酒杯一昂头,热辣辣的酒液便贴着喉口一路烫到了胃里。这些年她也没少喝酒,这样劲道的烈酒还是头一次喝到,她捂着怦怦跳动的太阳穴,只觉得肚子里像有一把火在烧,烧得她全身的血脉都贲张起来。

顾淮安嘴角噙着笑意,一看酒见了底儿赶紧说:“小裴你真霸气,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么牛饮的姑娘,这可是高度酒,小心太猛了就醉了。”

去他大爷的牛饮,这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吗!看着某人蓄意暧昧的笑容,裴乐乐莫名地烦躁起来,她“啪”的放下酒碗:“还不快点满上?啰嗦。”

顾淮安笑了,不慌不急地给她倒酒,其实,天下女人这么多,为什么他偏偏看上了最不待见他的这一个?大概是因为这丫头就像只小辣椒,明明呛得你难受,却又能让你一气儿通到底儿,爽快。

三碗酒进肚,裴乐乐已经脸烫得发闷,再多喝两碗非得醉死不可。偏偏那张明芬兴致高昂,一碗接一碗地给她满上。裴乐乐琢磨着,今天这局是摆明的鸿门宴,灌她呢。要是放从前,她总该有一万种方法让自己虎口脱险,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想起季东朗的样子。

她突然好想醉一场。

真真正正地醉一场。

就这样喝了**杯子,裴乐乐渐渐觉不出酒的味道了,只觉得入口的液体就像白开水般,穿过喉肠没有半分滋味。身上躁得难受,她皱皱眉把酒杯倒过来,努力回想自己到底喝了多少,脑子却偏偏不听使唤。

“小裴……小裴?”有人在耳边轻轻地唤她,听声音像是张明芬,“听说……你是一个单亲妈妈?”

她迷迷糊糊地回头,傻笑着说:“是啊。我女儿很可爱的,才一两岁,她好乖……”

张明芬眼底闪现出一抹复杂的光,她看了眼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的顾淮安,又问裴乐乐:“那你女儿的爸爸呢?她爸爸是谁?”

“她爸爸是谁?”裴乐乐用右手肘支着脑袋,左手摇摇晃晃地往碗里倒酒,“我也记不清了……咦?这酒怎么是甜的?”

顾淮安闻言,眨眨眼努力憋住笑,说实在的,他还真没见过她喝得这样醉过,刚才怕她真喝进医院了,他早就偷偷把白酒换成了雪碧。

张明芬眉头皱得老高,脸色也变得颇为难看,她凑近了还想再问点什么,裴乐乐却像赶苍蝇一样把她一把挥开了:“不对……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单亲……妈妈?”

“因为我也是啊!”张明芬拼命忍住气,耐着性子诱她说,“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我离婚好多年啦,人到中年就是这样……空虚,寂寞,无处排遣,很想找个人说说话。”

裴乐乐扭头:“那你的孩子呢?不在身边吗?”

“不在,他哪会惦记着我呀,有了媳妇忘了娘,狼心狗肺,”张明芬摸摸下巴看着眼前这个傻乎乎的女孩,“哎,小丫头,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能!怎么不能!”

裴乐乐特仗义地一把搂上她的肩膀,开始胡言乱语:“不就是离婚吗……,我告诉你,我都离了**十次了。”

“**十次?”张明芬闻言,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可人家裴乐乐扯谎正扯得上瘾呢,哪里顾得上这些,她甚至还笑眯眯地拍拍张明芬的后背,一脸洒脱的说:“寂寞怕什么呀,男人又算什么……这都什么时代了,我们大不了可以……可以……”她说着,还打了个酒嗝,“……找鸭子啊。”

“什么?”

“对啊,找鸭子,他们长得又帅,又温柔,技术又好,还没有感情……”裴乐乐看着满目狼籍的桌子,脑子里却挥之不去地浮现出季东朗的脸,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难掩的酸涩,她轻轻侧过脸,有一滴泪倏尔滑落脸颊,“没有感情,就不会伤心……你说是不是?”

张明芬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简直匪夷所思:“你经常找……找鸭子吗?”

“没有经常,也就找那么一个两个。”

裴乐乐恍然回过神来,她摆摆手,眼一瞥却恰巧看到顾淮安,在酒精的误导下,那眉那眼那鼻子竟怎么瞧怎么像记忆里的那个人。想起自己为了那个人伤心透顶,她定睛看着顾淮安,忽然一笑:“……他!”她说着,蔓藤一样地缠过来,用脸去蹭他的胸膛:“他就是我找的——鸭子。”话音刚落,她就晕晕乎乎地倒在了他怀里。

“噗,”一口酒被顾淮安喷了出来,他一边呛咳一边红着脸,“芬姨,你可不能再灌她了。再喝醉了说出点胡话让我东子哥知道,他可不得揭了我的皮。”

“谁让你提他的!”已经晕过去的裴乐乐却猛地一拍桌子,她昂起头,卷着舌头说,“他是混蛋你知道不?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他凭什么来招惹我呀!混蛋……”

“哼,他揭你的皮,我还想揭他的皮呢!”张明芬在一旁看得直摇头,“这都什么人呀这……还鸭子……你说说,这像话吗?”

顾淮安吃力地扶着像蛇一样扭来扭曲的裴乐乐,唇角绽着无辜的笑:“得,您消消气,我送这姑娘回去,至于晚上您住那儿,我哥都安排好了,他就在门口候着您呢。”

“你这是想赶我走是吧?”张明芬往那儿一坐,双手环抱在胸前,颇为英气的眉宇里满是愤慨,“我告诉你,我哪也不去,你不是和这丫头住对门吗?你送她回去,今儿晚上我就住你屋里,我倒要看看,等下那臭小子怎么跟我交代!”

顾淮安摊摊手:“芬姨,别介啊。你这不是把我卖了吗?”

“好,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让再他逍遥一晚上,”张明芬抓起手包,怒气冲冲地站起来,“瞧他找的尽是点什么女人,一个拍艳照,一个找鸭子,老季家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门被“啪——”地一声关上了,方才还喧闹不止的房间,蓦地安静下来。

顾淮安凝神看着怀里的裴乐乐,她是真的醉了,双颊都被酒意熏成胭脂般的红,在略显昏沉的灯光里,那样粹然澄净的颜色,真如一朵花在绽放,漂亮到令人心慌。

他低眸,伸手抚摩上她柔嫩的脸:“乐乐,你这次可惹祸了。”

“火?”裴乐乐一脸专注地盯着桌子腿,说着就要去拉桌布,“哪里着火了?”

顾淮安简直哭笑不得,他一把拉住她要拱桌子的身子,她却像只倔强的小母牛般,挣扎着要从他手掌里逃脱:“你别碰我,我要去熄火!”

“靠,丫的疯起来还没完没了了!”顾淮安铁掌紧紧箍着她的腕,很强势地将她拉回到自己身边,淡橘色的灯光是那样的昏沉,仿佛绽放在秋夜里的金线菊,疏疏落落的没有什么颜色。

他看着怀里憨态百出的裴乐乐,看着她的额角,眉心,眼睫,鼻梁,嘴唇,只觉得她周身的每一处肌肤都像是最好的火种,只消一眼,就能让他的理智熊熊燃烧起来。

“你盯着我看什么,我身上着火了吗?”裴乐乐眨着醉眼,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咦,好像没有啊。

呼吸慢慢地急促起来,顾淮安握住她的手,慢慢地往自己的小腹上挪,一双桃花眼里浸着轻浮的笑意:“……这里好像着火了,要不你给熄熄?”

“……臭流氓。”裴乐乐一把拍开他的手,嘟起嘴就要站起来,却脚步不稳再度摔到他怀里。沐如春风般的温度刹那间拥了满怀,她微微闭上眼,季东朗的一颦一笑依旧跗骨之蛆般地从视野里掠过。

她想他,无法控制地想他,哪怕她喝了那么多的酒,喝到醉生梦死、颠倒痴迷,却依旧还是在想他。

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公平……她用尽心力都忘不了他,而他……却不肯爱她一点点?

一滴泪从她的眼眶里慢慢涌出,顾淮安紧紧盯着那泪,心底有一瞬地疼惜:“不要怪我。”他说着,慢慢倾身,彼此的呼吸愈加的近,几乎跨越咫尺。

“你爱过一个人吗?用你所有的努力和青春深深地爱过吗?”怀里的那个人却忽然开口,她嗓音懒懒地,仿佛倦极了,也仿佛痛极了。

眉头不由得蹙起,顾淮安停下身子,漆黑的眼里慢慢透出一股子凉,仿佛秋雨沁入骨子里的那种凉。

她依旧无意识地喃喃着:“如果你这么做了,而这个人又并不爱你,开始你也许会费尽心机地想要讨好他,得到他,可是久而久之你就会发现,只要他过得好,你宁愿自己远远地看着他,想着他。你努力了,爱过了,这样就够了,因为要得越多就越受伤,越痛苦,倒不如安静地离远一点,这样还保留些美好的念想和希望……这样……”

她说着,顿了顿,仿佛想要控制一种情绪,眼泪却终于潸然而落:“可是这样你还是会痛,还是会放不了手,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去靠近他、拥抱他,哪怕你明知道,前面是万丈悬崖,而你……终会摔得粉身碎骨。”

“你爱过吗?你这样爱过一个人吗?”

“爱?”顾淮安冷笑一声,又用手去拍裴乐乐的脸,拍得“啪啪”直响,才恨声说:“你tm就给我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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