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雪的红盖头倏地落下,
当她被兄长稳稳从房中背出来时,萧璟煜只觉呼吸一滞。
他望着那抹摇曳的红影,掌心沁出薄汗。
这一刻的光景,在无数阴谋算计的时光里,无数场血染黄沙的厮杀中,早已在他心底勾勒千遍万遍。
萧璟煜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目光牢牢锁住那抹艳红,红盖头如同一幅朦胧的画绢,将她的容颜笼在一片绯色迷雾之中。
虽瞧不见她眼波流转的笑意,听不见她温软动人的嗓音,可他却分明感受到,自己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正与轿中人儿的心意同频共振。
这一幕,令他突然想起初见那日,她在园中拾花的模样,也是这般令他移不开眼。
“红烛高照映华堂,鸾凤和鸣兆吉祥。今朝跨鞍登花轿,来日添丁福满堂。起 —— 轿!”
轿中的顾念雪,双手紧握金丝鸾扇,随着花轿晃动,听见外头此起彼伏的祝福声,她的心跳愈发剧烈。
隔着红盖头,她心中低喃:
“阿煜,浮世三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当迎亲队伍从国公府门出发时,鎏金箱笼如潮水般从朱门倾泻而出,场面壮观,令人咋舌。
东昭皇室和北疆皇室的贺礼全都被当作嫁妆原封不动地给顾念雪陪嫁,足足百余箱!层层叠叠,映得整条长街恍若坠入金山银海。
“这可真是空前的一场豪嫁啊!”围观百姓踮脚张望,惊叹声此起彼伏。
“乐安县主慧智兰心,肃王殿下智勇双绝,这般天作之合,莫说京城,便是史书上怕也寻不出第二对!”
“还叫乐安县主呢,该改口叫肃王妃啦!”
······
“花轿落地喜盈盈,新人到家福满庭。夫妻携手同到老,荣华富贵享不停。落——轿!”
花轿稳稳落下,王府门前的鞭炮声不绝于耳。
“日吉时良,天地开张。新人下轿,金玉满堂。请王爷踢轿门,迎新娘下轿!”
喜娘将手中红绸递向他时,他却恍若未闻。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他已大步上前,骨节分明的手穿过珠帘,直接握住顾念雪微凉的指尖。
熟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下一刻,他长臂一揽,将她整个人稳稳抱起。
“阿煜!”顾念雪惊呼,玉镯撞出清脆声响,凤冠上的流苏跟着剧烈晃动,“这不合规矩。”
她慌乱地揽住他的脖颈,却撞进他深邃如渊的眼底 —— 那里翻涌着的炽热,比嫁衣上的红绸更灼人。
围观百姓发出震耳欲聋的惊叹,世家千金们望着那相拥的身影,眼底满是艳羡。
“本王即是规矩。”
萧璟煜抱着她缓步走向肃王府大门,每一步都走得极稳,生怕惊了怀中的人儿。
她埋首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
“慢些。”
他的声音裹着温热的气息落在耳畔,抱着她跨过火盆的瞬间,特意将她的嫁衣下摆微微提起,生怕沾到一丝火星。
怀里的人儿轻颤,萧璟煜望着她泛红的耳尖,终于明白 —— 这世间万千规矩,都抵不过怀中这一抹温度,值得他用一生去守护。
还未到拜堂的时辰,萧璟煜便先把人送进了新房。
“雪儿,你终于是我的了。”萧璟煜始终紧握她的手,声音低沉缱绻。
顾念雪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热,掩在盖头下的唇角不由地微扬。
喜娘踩着碎步而来,身后跟着茯苓和鸢尾。
看着萧璟煜目光紧锁眼前的新娘,众人都低低地笑出了声。
顾念雪嗔怪着推了推身前的男人,让他注意自己的言行。
新房内红烛摇曳,将满地红绸与喜字染得愈发浓烈。
喜娘笑意盈盈地执起红绸,先将萧璟煜腰间玉带与顾念雪嫁衣的金丝襕边轻轻系在一处:
“金缕缠玉结双环,情丝自此两相连。朝朝暮暮长相守,岁岁年年共婵娟。愿化连理枝上叶,不羡鸳鸯不羡仙!”
话音未落,萧璟煜已按捺不住,指尖勾住红盖头的金线,轻轻一挑。
鎏金帐幔下,顾念雪低垂的眉眼终于展露。
凤冠东珠映着烛光,将她泛着红晕的脸颊衬得如三月桃花。
萧璟煜喉结滚动,喜娘递来的秤杆还未触到盖头,他已直接握住那方红绸,缓缓揭开。
当顾念雪湿润的眸光撞进他眼底,满堂烛火都似黯淡下去。
“合卺酒 ——”喜娘托着双鱼纹玉盏上前。
萧璟煜执起一杯,指尖擦过顾念雪微凉的手背,将酒盏轻轻送到她唇边。
琥珀色的酒水顺着嘴角滑落,他突然俯身,用拇指抹去那抹酒渍,动作自然得让喜娘都红了脸。
两杯酒交融时,玉盏相碰发出清越声响,混着帐幔外隐约传来的更鼓声,在静谧的新房里荡起涟漪。
最后一道流程是 “结发礼”。
喜娘捧出银剪,却见萧璟煜已经取下顾念雪发间一支金簪,挑出一缕青丝,又割下一绺自己的墨发。
他将两缕青丝绾成同心结,塞进顾念雪掌心:
“从今往后,我的人和心,可都交予你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温热,在她耳畔落下时,惊得凤冠上的珍珠流苏都跟着轻颤。
“王爷,皇上和凌贵妃娘娘到了!”门外传来管家陆堰的声音。
萧璟煜这才缓缓起身,“我先出去,等会儿让她们给你送些吃的来,先好好休息。”
顾念雪轻轻点头,“好。”
萧璟煜起身出去,门扉重新推开时,萧璟晗和虞莹等人纷纷踏进屋来。
“念······哦,不,我得改口叫你三嫂了。”萧璟晗打趣道。
话音未落,虞莹已噗嗤笑出声:
“公主殿下两个月后也要当新嫁娘,到时候谁该唤谁嫂嫂?”
萧璟晗眨着杏眼愣了愣,突然拍着团扇娇嗔:
“罢了罢了,念念,我们两个还是互相叫对方名字吧,省得麻烦。”
她的抱怨惹得满室娇笑,几个人一下午都在房里陪着她,倒也不觉得无聊。
暮色渐浓时,茯苓与鸢尾抬着食盒而入。
青瓷碗里的糖醋鲤鱼还冒着热气,翡翠色的百合粥上浮着几粒金丝枣 ······全是她最爱的吃食。
茯苓将温好的菊花茶递到她手边,眼波流转间藏着笑意:
“王妃,王爷特意叮嘱厨房做的您爱吃的,连合卺酒都是用去年的桂花蜜酿的,清甜却不醉人。\"
话未说完,虞莹已抢过话头:“自然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窗外传来更鼓声声,她抚过嫁衣上的金线牡丹,恍惚间竟觉得,这满室温柔,比任何美酒都要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