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叹的话出口,换来的只是荣易寻常的一个抬头,他就像看傻子似的微微扫了胡秋景一眼,然后紧接着就把注意力重新又落回在面前那张纸上了。
这会儿到了下午,太阳开始西斜,窗外落进来的光线却依旧热烈,荣易俯身趴在那片被光拢住的窗台上,每一寸头发丝都镀上了金色。
“我耳朵又不聋。”他指了下耳朵,“我高考英语听力满分。”
满分又怎么了?满分了不起了?秘密被人窥探了去的胡秋景懊恼地站在那儿,脸因为不满涨得通红。
起初荣易没发现,直到她保持着这种状态足有几分钟,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把眼睛从图纸里拔了出来。
“你是不高兴了?因为我听见你提了哈利波特里的石化?”
“你还说!”这下胡秋景憋不住了,跺着脚冲上去就要按他的嘴,可荣易又哪是那种可以让别人随随便便挨着自己的人呢?只见他身子一撤,再睁眼时已经站到离胡秋景八丈远的地方了。
“真生气了?为什么啊?”
“为什么?”胡秋景拳头挥空,气得直跺脚,“不就是又给你提供了一个可以尽情笑我的机会了吗?”还问我为什么,这人也太故意了吧!撒气结束,胡秋景扭过头,不再去看荣易。
她这人长这么大,能有的兴趣爱好真的不多,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的家庭环境还有经济情况不许她去滋养那些兴趣爱好,就拿听歌这条来说吧,她是不怎么会唱歌,却也有着对音乐的向往,可在她那个年代,通过电脑听歌的方式还不像现在这么的普及,自己的大学室友都是用什么mp3听歌,几百上千的东西她舍不得买,也就少了许多接受音乐熏陶的机会。
后来在一次借书途中,她知道了哈利波特,了解了这个由J.K.罗琳构建的魔法世界,瞬间就被这套书吸引了,可那会儿她正在读大二,距离这套书的第一本上市早过去了好几年的时间,有回寝室的室友发现她在看这本,都说她童心未泯。
她不傻,怎么会听不出这个童心未泯没多少褒扬的意思呢。
也是,应该是高中生时喜欢的东西被她拿到大学来读,是该被那些早开始转战网文的同学笑了。
往事一幕幕地从脑海中滑过,被同学取笑时的不堪感觉也随着清晰地冲击起脑海,胡秋景低着头,脸一阵接一阵的发烫,她已经做好被荣易取笑的准备了。
可等来等去,想象中的嘲笑并没传来,相反的,手边传来了哗啦哗啦的翻纸声,胡秋景一愣,终于忍不住抬头问:“你怎么不笑我?”
“笑你什么?”
荣易平静的语调让胡秋景更不淡定了,她换了只手扶着窗沿,“笑我幼稚,笑我这个年纪还喜欢什么魔法故事?”
特别认真问出来的问题没想到只换来荣易一声轻笑,他学着胡秋景的样子停下手,拿笔的指尖轻轻点住窗沿:“喜欢魔法故事就是幼稚?我也喜欢哈利波特,我不觉得我幼稚啊。”
“可是……”胡秋景还在自己那个死胡同里转圈圈,正琢磨该怎么和他解释这件事的时候,人猛地一个激灵,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荣易说的是什么。
他说他也喜欢哈利波特?
胡秋景不信地朝他看去,没等出声就得到对方一个肯定的点头:“我是哈利波特死忠粉,这个系列的书我看了不下二十遍,没人说我幼稚。”
“噗,二十多遍?”胡秋景不敢相信地捂了捂嘴,一本孩子看的魔法故事,这个家伙居然看了二十多遍,和他比起来,自己的确不幼稚呢。
要么说情绪这东西是会影响一个人的五官面相的,就拿前一秒还苦大仇深的胡秋景说吧,这会儿哪怕捂着半张脸,也不妨碍别人从她那对眯缝的眼睛里看出来这个家伙这会儿是相当的高兴。
这下换荣易不乐意了,他扭了扭身子,又把面前的图纸理了理,憋着气问她有什么好笑的,“你喜欢看的书不多看几遍吗?”
“有倒是有,就是没你这样的,二十几遍。”
……
荣易真气了,早知道把自己的私印说出来会是这个结果,他就不拿自己比例子安慰她了,这个女人就是个白眼狼,哼!
眼看着愤怒的情绪即将占领大脑高地了,那个嬉皮笑脸好半天的女人终于放下手凑到了跟前,装模作样的和他一起看起了图纸。
哼,以为这样示好他就会买账了,没门!荣易记仇地抓起图纸朝边上扯,没想到手才抓住图纸就被旁边的那只手给按了回去。
胡秋景眼角还带着泪花,神情却也严肃了不少。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没想到咱俩居然会有共同喜好,我一直以为像你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不会喜欢这么低幼的东西呢。”
“我也年轻过的好吧?!”
“是是是,现在也不老!”
气懵了的荣易看着面前那个倚老卖老假意安慰的人,气得不想说话了。
天知道这会儿他的心有多乱,说是看图纸,其实他的心思自始至终也没从身后那盏持续亮着的红灯上移开过,爷爷从进了手术室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里面的人现在怎么样,手术进行到哪步了,顺利不顺利,这些他都想知道却又一个都不知道,他真的想冷静,可就是冷静不下来。
“你信我,荣爷爷送来的及时,不会有事的。”
就在荣易心事重重的时候,那个前一秒还跟他嬉皮笑脸的女生忽然开了口。
他还以为她不知道自己这会儿的心思呢,没想到姓胡的其实都知道。
“……我查过了,老爷子的症状挺明显,要是我早留心他,早点发现,说不定真的会没事,现在……”
“现在也不晚。”胡秋景坚定地说,她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荣易,带点浅灰的瞳仁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马上底下了头。
窗外的风轻轻吹进来,荡起墙头的柳条,开春了,一切都在不知不觉间有了变化,昨天还只是才冒叶包的树枝这会儿再看就像披上了一层薄纱,远远看去,像披了一层绿色的绸衣。
胡秋景的声音很低,被风盖住,不过片刻就顿住在沙沙作响的树声里。可这并不妨碍她的话一字不漏的被荣易听见。
她说的是再晚也不会比她爸晚。
反应过来的荣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安慰她,像这种失去亲人的事也确实不是靠三言两语就安慰的了的。
想来想去,荣易直接把图纸朝她跟前一推,“帮我看看这里,我把这个位置的设计做了微调,你了解厂里的情况,看看有没有生产制作的条件。”
图纸是突然推过来的,胡秋景事先没半点准备,冷不丁看见面前多了张图纸,还在伤感的情绪瞬间就被打散了。
可紧接着,她就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
“你这是在请教我?”
她不确信是不是,因为按照两个人以往的来往方式,傲慢的荣易同志是不可能用这么认真的口气向她征求意见的。
胡秋景的怀疑那么清清楚楚的写在脸上,弄地鼓足勇气迈出那一步的荣易也不好意思起来。
他昂着头,满是一副我不是在求你的表情看着胡秋景:“你不是在厂里呆的时间久吗?对零件制造这方面比我了解。”
那意思就像在说我这不是求你哈,我这是从客观事实出发的。
她真是头回看见这样的荣易,意外之余也慢慢品出了一点可爱出来。
行吧,既然人家高材生都矮下身段了,她大人大量,也没什么必要跟他一般见识了。
破涕为笑后,胡秋景笑眯眯地把图纸拽回跟前,说了句“那我看看”。
那口气,别提多讨厌了……
荣易嫌弃地白了她一眼,转身走到手术室门前,血红色的灯依旧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随着他的靠近投下一片浓郁的红光,荣易不舒服地眨眨眼,静静地听着门里的动静。
他耳朵算灵的了,就像自己之前说的,他高考英语听力是满分,可这样的耳朵就算是趴在手术室的大门上,依旧听不到丁点声音。
哎,他叹了声气,别看平时老头对他总是凶巴巴的,荣易知道,爷爷骨子里是疼他的,所以当爷爷被送来的时候,他真怕那个倔老头出事。
你说他那么大的年纪了,颐养天年安心地追剧不行吗?非要参合厂里的项目,还说他们的设计不行,结果怎么样,究竟哪里不行没说出来,自己先急进医院了。
“老头,要不咱俩打个赌吧,如果我帮大兴厂把这个项目弄出来,你就好好的,别有事了,行吧。”他抠着门缝,自顾自的嘟囔,没留意这会儿的身后,胡秋景也拿着图纸朝他走了过来。
“说点事?”
他嗯了一声,转身跟着她走到旁边,“有人能弄?”
“有估计是有,不过还有一个坏消息,这人未必帮忙。”
未必帮忙?荣易听到这话,眉头一皱,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袭上心头,“你说的这个人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