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秋景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没道理一个人才替她解了围,下一秒就这样吧,可当她越过重重书脊对上荣易那双眼睛的时候,她终于知道了——荣易这人,会变脸。
那一刻,被冒犯的情绪就像熊熊的火焰,直接窜上了脑顶,胡秋景甩开手里这本书,恶狠狠走到他面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你学校不行,教出来的你理所当然也不行,所以尤总才会坚持去把我找来。”
“你再说一遍?”
荣易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说完竟有些怜悯地看向了胡秋景:“说再多遍也是,成绩这东西不代表所有,但代表实力,你,实力差点。”
我去!胡秋景的拳头握地咯吱作响,不是怕去蹲号子,她非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不可。
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她挠挠头皮,又绕着荣易面前那一小块空地来来回回地转了好几圈,这才转身往外走。
那样子,大概是真的被他气着了吧?荣易看着姑娘的背影,并不后悔说那番话,走了也好,他可不想做着不喜欢事情的同时还要随时应付一个不喜欢的人。
轮椅的方向被他原地调了个个儿朝最近的一排书滑过去,少了周屠户他也吃不了带毛的猪,没人帮忙没关系,他能自给自足。
就在荣易停在一排足有砖头那么厚的典籍前面的时候,门口又重新有了声音,回头一看,居然是那个农村姑娘去而复返了?
荣易看着她,挑着眉,无声地看向她,那样子就像在问:回来打我的?
谁要打你了?胡秋景哼了一声,几步走到他面前,抬手替他把那本《西欧机械设计概览》拿了下来,足足赶上两块砖厚的大书撂在男人身上,荣易的那只伤腿直接被压地闷痛。
可放书的人动作并不粗鲁,所以就算他想说什么也没什么好说的,想来想去,只能朝大门努了努嘴:“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胡秋景闻声又哼了一声:“知道你想我走,我走了你就可以在领导面前编排我了。”
哦,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啊,荣易笑笑,才想说自己没兴趣那么针对一个女生,话就被胡秋景截在了嘴边。
个头儿不高的女生半蹲在一排书架前,手里比画了一个“达咩”的手势:“不用否认,就算你没那么想,我也不会走。不是说我们学校差,能力不行吗?我留下就是要和你比一比,看看我这个在厂子干了三年的人比不比得过你这个绣花枕头。”
绣花枕头没想到她的关注点会在这,愣了两秒,忽然开口报了个年份:“你83的?”
荣易说得话就像踩了弹簧,每句都是一蹦老远的那种,问愣了胡秋景不说,更让那张点满雀斑的脸看上去更好笑。
荣易眯着眼睛转过身,“没想到居然比我还大。”
胡秋景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出生年份,比他大,那就是说他比她年轻?她老气喽?
胡秋景蹦起来,抱着一本书就差把那本一斤多重的东西砸他头上了,下手前手又顿住了。
感觉他又是在给自己下套!
越想越气的她干脆转过身不理他。
但就这么不理吧,心里又不服气,想来想去忍不下这口气的胡秋景气呼呼地又把头转了回来,冲着荣易大吼:“我跳了一级,84的!”
“哦。”荣易知道女生介意年纪,看她这样也没继续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抬起手比了个耶:“跳了两级,我86。”
你在说什么……对着那两根手指头发愣的胡秋景听着荣易的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这是又一次的碾压了自己,本来就要强的自尊心再次受到了碾压,那张本来还泛着血色的圆脸顿时变得惨白。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冒出来,事事压她一头!
胡秋景心中燃着熊熊的火,在那儿僵站了许久,就在荣易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反击的时候,没想到那个姑娘竟抱着书转身去了书架后头,这是……找个他看不见的地方哭吗?
没习惯欺负小姑娘……或者姐姐的荣易有些后悔,原地呆了会儿也顺着她离开的方向靠向了书架:“我……”
他本来想说他不是有意让她生气的,可当荣易看清眼前一幕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会去主动道歉这种事真是多此一举,人家胡秋景没哭,反而盘腿坐在地上,正认真翻着手里那本书,这是打算在知识面上较高低啊……
自认不会在学识上比不过别人的荣易放下了心,手跟着翻开了那本抱了半天的书,虽然他是机械专业出身,可扔开了一年多没用的东西再捡起来还是要花点时间。
荣易低头,看着书的目录,慢慢锁定了平面连杆机构那一行,A国的这架铁路起重机现在的问题之前尤组已经和他说了,调整好的大臂在重量上比原有重量多了0.5个t,这就直接影响了主机的调转速度和承重能力,他们老师说过,所谓机械设计,就是在众多运转情况里选出一个最优解,而以小博大的杠杆搭配连杆则是能在找寻最优解的过程里提供更多的选择。
选定好改图重点的荣易安静地坐在轮椅里,手指扣在那些早就泛黄的书页上,眉头时不时地皱紧。
他这是又在嫌弃他们图书馆的书老旧了,还是想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在思考呢?
穿过一片灿烂的光影,胡秋景偷偷打量着荣易,翻书的手也跟着想法慢慢收紧,虽然她不服气荣易,爱和他针锋相对,但其实在她的心里,胡秋景知道自己之所以会这么和荣易较劲,其实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她不自信。
不自信自己的学识,不自信自己见过的少的可怜的世面,然而这些里面还有一样东西是最最让她不自信的,那就是看到荣易后,她发现似乎在自己身上,从来没有过荣易那样的飞扬身材,哪怕这会儿的他是坐在轮椅上,矮自己一截。
越想越难受,连带书上写了什么也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