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着去评理的人脑子里装了事,所以荣北迁第一声说了啥他们听了个一知半解,直到荣北迁连喊带比划,指着身后那个厂房喊他们回去,有人才悟出来他说的是起重机的事。
“北迁是说荣易没骗咱?真的假的啊?”
反应慢的还在那儿问东问西,反应快的,比如那个大胡子,这会儿已经跑进了厂房里头了。
接下来就是足足有半分钟的安静。
天依旧是一望无际的蓝,那群才找了别的树梢站稳的麻雀耐不住寂寞,有几只趁着这些人没动静,又飞回了原来的树杈,叽叽喳喳开始打量这群傻站着的人。
荣易也看着厂房的方向,说实话,别看他话说得笃定,到了真章上,多少还是有点脚底踩空的感觉。
直到一片黑影从身边绕过来,回神的荣易扭头去看,叫了声“爸”。
“放心吧。”荣北迁冲他挤了挤眼睛,“好着呢,不愧是我儿子,真太棒了。”
所以说……荣易吞了两口口水,“真的有损坏?”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什么都清楚了。”五十来岁的荣北迁上来那个玩儿心,冲着荣易一顿挤眉弄眼,配上老爸那张爬了皱纹的脸,那种年龄行为上的反差感真让他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老爸还有心思开玩笑。
见荣易上了钩,荣北迁满足地摇晃起脑袋,两只手也跟着发起了力,推着儿子朝车间返,也就在他们才走到门口的时候,门里面忽然就迸发出了震耳朵的欢呼声。
动静太大,直接震得荣北迁侧过了身子,手捂着儿子耳朵的时候不忘问他“儿子,你没事吧”。
荣易摇摇头,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门里,门里的人也看见了他,纷纷大笑着朝他这边跑了过来。
“荣易,你真有两下子,你咋就想到问题在车底了呢?”
“是啊,后生可畏啊,你说咱们刚才还不信人家,现在看,还得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就是不一样。”
厂子里的人有点比他之前工作过的地方可爱,那就是认起错来特别痛快,刚才骂人的时候多大动静,这会儿骂起自己来更不含糊,荣易看着眼前这群叔叔辈的人,头回生出了一种念头,老家也不是什么都不好。
感叹的时候,大胡子也走了过来,他才钻了车底,这会儿身上沾的全是灰,可他却是一脸的不在意,光不在意也就算了,还笑得特别灿烂,要知道那样一个膀大腰圆的人其实是更适合严肃或者发脾气这类表情的,冷不丁卖一下萌,对面的人容易受不了。
荣易这会儿就格外受不了的被胡子叔拉着手,手背挨着他一下一下的拍。
大胡子:“多亏你爸把我们拦住,不然谁能发现破损痕能在车头反向的车底呢?荣易啊,刚才叔态度不好,你是有大学问的人,别跟我这种五大三粗一般见识。”
“在反向?”胡子叔的话让荣易微微愣了一下,接着就让荣北迁推着他进了厂房。
说来真奇怪,明明还是刚才那间厂房,可从之前的争吵矛盾到现在大家立场一致了,那间尘土飞扬的老厂房看着都比刚才顺眼不少。
快到机身旁边时,荣易抬起手示意老爸放手,接下来的路他想自己走走。
荣北迁乐呵呵地撒了手,站回人堆的时候不忘和他的cp搭档老田互换了个眼色,顺便还相互比了个手指头,那意思像在说——
我儿子可以吧?
相当可以啊!
荣易不知道他爸在他背后扮老顽童,自己推着轮椅一路滑到胡子叔说的那个反方向那里。
起重机的底架很大,人站在外面什么也看不见。
事到如今,荣易又开始有点不大确信了。
“确定有是吗?”
“肯定有啊,半个拳头那么大的凹痕,这要是修起来估计要费点料。”胡子叔举着他的拳头给荣易演示,边演示边还回头寻找战友荣北迁的支持。
可荣北迁终究不是胡子叔,他懂儿子现在在想什么,所以摆摆手,根本没理他那茬。
“我儿子我知道,这个时候他就该严谨了,来,老田,过来搭把手,咱给千斤顶搬个家。”
“得嘞!”田叔应了一声,声音脆地就像在说相声。
两个老搭档以前一后打着配合,没一会儿就把另一侧的支腿架了起来。
阳光刚好在这个时候照在了左边那根支腿上,荣易眯着眼睛看,那个本来应该是平直的接触面这会儿已经变形出了弧度。
所以,他的想法是对的,这台起重机的破损原因并不是因为负重超限额,而是因为着地点不平,产生了杠杆原理。
直到看到确凿证据的那刻,荣易的心总算彻底放回了肚子里,他软软靠在轮椅背上,头朝后仰,看着自己的老爸,还有田叔、胡子叔,对了,还有那个胡秋景,他看着他们所有人,长出一口气说:“这回节省下来的成本钱应该能让利润上提20%到30%吧。”
这句话换来工人们的又一轮欢呼。
厂子这几年艰难,能像这回这样提高利润的活儿不多,他们是发自肺腑的高兴,更是发自肺腑的感激荣易!
“荣易,你就是咱大兴厂的福星啊!”
有胆大的直接把人抬下轮椅,迎着朝阳高高地抛向了空中。
那一刻,荣易久违的自信心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