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一面这种事……荣易一边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一边琢磨着见面这两个字,尤晓鹏选这个时候要求见他,会有什么事呢?
想来想去都想不出答案,荣易干脆不想了,直接应了一声问他在哪儿见面,反正就算不知道对方是为了什么要见他,荣易也是想去见见尤晓鹏的,他要问问尤晓鹏,好端端的怎么说变就变,前一天还摆出一副誓死守护大兴厂的架势,转过天就让他爸为厂子的事发愁!
打定了主意,才起头的饭顿时也变得没了味道,荣易一把扯过外套,和身后的爹妈招呼了一声,开门就直奔小区门口去。
街对面的店还在装修,尤晓鹏知道他腿脚不好,也没想多做折腾,还是上回两人坐过的马路牙子,一件白衬衫的尤晓鹏袖管挽起,正坐在那里等他。
听见有脚步声过来,抬头望天的尤晓鹏回过头,朝着容易笑着扬扬手:“来了?”
“你什么情况?”荣易没那个闲工夫跟他客套,冲过去就问。
这会儿刚好是中午,太阳上了热度,明晃晃地照亮一整条马路,路上车不多,也就没有上回那样的漫天尘土打扰他们说话,尤晓鹏似乎料到了他会有这个反应,面对荣易张牙舞爪的手并没躲的意思,只是伸出一只胳膊,递了沓纸出去,“有个事想麻烦你。”
什么事会轮到他尤晓鹏麻烦自己?
本来也没打人意思的荣易看着那沓纸,愣了一下并没接。
“新型起重机的材料?”
尤晓鹏点点头,直接把那沓没人接的东西放在了地上,春天的风清澈里夹了丝凛冽的干爽,他一边摁住纸张不让它乱飞,一边示意荣易坐下。
“知道你会生气,换谁谁都会生气的吧?”尤晓鹏看着荣易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边上,手一松,直接当起了甩手掌柜,不再管那沓纸怎么被风吹的乱飞,自顾自地说起话来,“我老婆病了,能治好,但是需要很多钱,这些钱大兴厂给不了我,我只能去南方。”
短短几句话解释清了“变脸”的原委,尤晓鹏这才又看了荣易一眼,见他在发呆,顿时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荣易啊,你比我想的有意思。”
荣易长这么大很少被人摸头,冷不丁被不咋熟的尤晓鹏一摸,人顿时有点不高兴,歪着脑袋躲开那只肆意蹂躏的手,边反问道:“谁说我有意思了?”
“知道吗?”面对荣易的反感,尤晓鹏丝毫没有在意,他收回手,十指张开,交扣在一起搭在膝盖上,眼睛望向远处,像在看天,又像在看对面那条长街,“我很早就知道你了,大兴厂最有出息的孩子,从小学习就好,人不光聪明还机灵。本来以为咱们没机会见面呢,没想到这回不光见了,还合作了一把。你……”他扭过头,又把荣易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然后点点头,“比他们说得还有能力。”
夸奖来得有些突兀,更有些莫名其妙,让荣易想说他两句也不能,只能抱膝坐在那里,用屁股一角压着地上的纸张不叫它们乱飞。
“……要你讲……嫂子……”他摇摇头,“阿姨……”也不对,怪就怪尤晓鹏这张脸瞧着就不像他爸那辈人,搞得现在连称呼什么合适都不知道了,荣易郁闷地抿抿唇:“得的什么病啊,容易治吗?”
尤晓鹏说了个病名,荣易一听心紧跟着就咯噔了一下,那病他前同事的妈得过,不像尤晓鹏说得那么好治啊。
荣易的情绪波动自然躲不过尤晓鹏的眼睛,他宽慰地拍了拍荣易的肩:“找了一个专治这病的大夫,我老婆的情况还好,有治愈的希望。”
说是这么说,但说有希望就代表事情不是百分百的有把握。
荣易没怎么经过这种事,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来安慰尤晓鹏,只能挠挠头,半天才慢吞吞地挤出几个字:“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这是这次项目竞标我准备的一些材料,厂子那边我没说我老婆的事,只说了不想干了,领导生我的气,估计也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手这块业务吧,所以……”他捡起资料,递到了荣易的手里,“所以,我想麻烦你,找个合适的机会,拿去给厂子,也算我为大兴厂最后做点事。”
荣易捏着手里的东西,心里有些奇怪,明明就是几张轻飘飘的纸,为什么手却觉得重地抬一抬都费力?
“你为什么不把事情告诉他们?”好歹也是厂里的中层,兢兢业业了那么多年,走了背上个忘恩负义的名声,值得吗?
荣易眼巴巴看着尤晓鹏,自己的话不是问题,更是建议,他是觉得家人生病的理由完全拿得上台面,没什么可隐瞒的。
巴巴的眼神换来的只有尤晓鹏轻轻的摇头,他说那是家事,没必要让别人为自己操心。
所以这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么?似乎自己老爸也有这个毛病,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哪怕是住了院都不想别人知道,就怕人家知道了又是问候又是破费的。他是不是能把这理解成傻呢?
不过傻不傻的,尤晓鹏的托付他还是应下了。
荣易用力捏了捏手里那沓纸,郑重地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会转交的。”
“谢谢。”尤晓鹏点点头,重新把头扭向了远方。
远处,一阵风沙吹过,撼动没抽条的柳枝,留下一地沙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