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的都是些有理想有抱负的倭寇,众人内着软甲、外披粗布棉袍,带着五日干粮,伪装为逃难流民,兵分两路直入大明腹地。
一路三千人,沿日照、莒县、平邑方向,直扑曲阜。
一路五千余人,向淮安急行。按照计划,这批倭寇会在淮安抢夺船只,然后沿运河南下,渡长江,至镇江。
最后由镇江向西,直扑南京城外的孝陵。
且说山东这路倭寇,日行百里,五日而至泗水城西的荒山中。
向西再走三十里,就是曲阜县城了。
到了这个地步,倭寇们反而不自信了,开始自我怀疑:这也太顺利了吧,为什么完全没人管?
这个还真不能怪倭寇们,大明的地方官府、卫所就是这样玄幻。
正统十四年的时候,也先率大军进入山西,骑兵至少三万,按最最保守的一人一马算,也有三万人和三万匹马。
这么多人马进入山西,在阳和口设伏,硬是没人能发现,袭杀明军四万。
然后再到鹞儿岭设伏,就跟隐形了一样,还是没人能够发现,又袭杀明军骑兵主力五万。
再追至土木堡,明军还是发现不了,无法提前预警,然后明军整个就都没了。
如今山东这路倭寇只有三千人,只有也先当年的十分之一,还没有马,自然更加隐蔽。
有些卫所或者地方官府发现了,也只是将这些倭寇当作流民看待。
如今山东到处都是流民,卫所和官府已经懒得管了。
倭寇假扮成的这帮流民既不抢掠生事,也不逗留徘徊,卫所和官府都巴不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只要在自己地盘上不出事就阿弥陀佛了。
再说了,山东都太平几十年了,谁也想不到晴天白日的还有几千倭寇会往内地流窜,图什么呢?总不能是去攻打北京吧,几千人都不够天子亲军塞牙缝的,寻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啊。
倭寇们虽然满腹狐疑,但还是隐于一处僻静山谷中休息一晚。
十月初七,天还未亮,三千倭寇向西急行三十里,来到曲阜城外时,正赶上了开城门。
城门刚打开,乌泱乌泱的流民便一窝蜂似的往里涌。
本来按照孔家的意思,如今流民肆虐,没什么事就别开城门了。把门一关,大家在城里歌舞升平不好吗。
可惜,有鲁藩在此!
鲁王不许封闭城门,天天要放流民进来,然后在县衙前开设粥棚,赈济流民。
开始的时候,鲁王自己散家财、耗钱粮,天天为百姓供应米粥。无论老幼妇孺,人人都能分到一碗热粥,虽不能饱腹,但至少可以保全性命,更不用卖儿卖女了。
最近几天,皇帝从内帑调拨的粮食运到,百姓不仅能每天有一碗热粥,甚至还能领到两个馍馍。
另外还有一万件棉被,也发到了流民手中,使得许多人有了遮风保暖的依靠。
不过相对于数万流民来说,这依旧是杯水车薪,无法长久。
曲阜百姓,无不感戴皇帝与鲁王的恩德,对于知县和孔府的漠然,则积累了无尽的怒火。
这么多年,孔府给曲阜百姓带来了什么?兼并土地、巧取豪夺,压榨百姓、横行乡里。
要不是皇帝护着孔府,百姓早把孔家生撕了。
却说城外的三千倭寇一看,这真是天助我也。乌泱乌泱的流民涌入城中,差役们破罐子破摔,城门口根本就没人排查了。
那还等什么,三千倭寇混在真流民中,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入城中。
真流民去县衙,假流民则直奔孔府。
曲阜县城也不大,孔府又很显眼很好找,倭寇们没费多少力气,就将孔府包围了起来。
以有心算无心,就算大明京营都受不了敌人偷袭,更何况孔府了。
孔府的防御措施是针对流民的,但碰上刀口舔血惯了的三千倭寇,那就完全不能看了。
倭寇冲进孔府,不急着伤人,而是先把孔府之人全部绑了起来。
然后倭寇分成三批,一批看着孔府众人,一批去搜刮财宝,领头的几个头目却把衍圣公孔彦缙关到书房里,先把后花园天皇写给衍圣公的亲笔信给孔彦缙看了,然后逼着他向后花园天皇亲笔回信。
至于回信的内容嘛,要明确答应跟后花园天皇合作,谋划与怡王同赴日本,并拥戴怡王复辟,借助日本的力量杀回北京,重夺正统。
孔彦缙被吓傻了,做梦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写了这样的书信,一旦被告发,自己还能有命吗。
一个精通汉话的倭寇头目,颇为善解人意,深知衍圣公所思所想,便将倭刀架在孔彦缙脖子上:“衍圣公,你好好想想吧,写了,你把柄握在我们手里,可能会死。但你不写,立即就会死。
一个是可能会死,一个是立即会死,伱自己好好掂量掂量,然后做个明智的选择吧。
你也知道日本和大明战事正到了关键时刻,我们是真心扶持怡王复辟,以求将现在的大明皇帝赶下皇位,从而解除日本的危机。
你跟我们合作,将来怡王成功复辟,对你孔府也大有好处。”
孔彦缙最近屡屡被当今天子冷嘲热讽,明显不受待见,如果怡王能复辟那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但孔彦缙愿意看到怡王复辟是一回事,自己提着脑袋亲自参与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且事发突然,就算真愿意,也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
决意造反需要心理建设,需要准备时间。
那倭寇头目知道好好商量,起不了作用,便命两个人禁锢住孔彦缙双手,然后挥动倭刀,往他大腿上一划,顿时就听到了杀猪一般的叫声。
头目怒喝道:“别叫唤了,就是个小口子,给你个教训而已。你若再不肯写,知道什么叫凌迟不?
我虽然没有凌迟的手艺,但是割几百刀再让你慢慢疼死,我还是能做到的。”
可怜孔彦缙,养尊处优大半辈子,如今却吓得腿间一热,瘫软在地。
头目挥刀,准备继续切割。
孔彦缙声泪俱下:“别砍别砍,壮士住手,我写,我写就是了。”
“这不就对了嘛,来来来,扶衍圣公坐好,笔墨伺候。”
孔彦缙被扶到书案前,那头目先是从故纸堆中翻找出孔彦缙的手迹,然后一边铺纸研墨,一边笑道:
“你好好写,别糊弄我。我会对照你以前的文章书信,若是你故意瞎写、笔迹对不上,后果你知道的。”
孔彦缙连连保证:“不敢不敢,绝不敢糊弄。”
孔彦缙先是哆哆嗦嗦写了一遍,头目摇摇头,又让孔彦缙稳住心神,对着刚写的重抄一遍。
一直抄到第三遍,头目才拿着信点点头:“这样就对了,笔迹清晰流畅,别人也看不出是被逼迫的。
哎呀,衍圣公这字写的苍劲有力、大气磅礴,颇有风骨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