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裴悲感觉口中干涩，悠悠睁开眼，四周明亮的烛火刺得她微微皱眉，在确认是在自己的房间后，才稍稍安心。
少女扶着额头缓缓起身，黛眉微蹙，只觉头疼得厉害。其实她并不会饮酒，从小到大更是滴酒不沾，因为她需要时刻保持清醒，无论何时何地皆是如此。可今天她真得需要好好醉上一场，如果不醉，她怕自己会承受不住再跌一境。
少女神色黯然，不禁摇头苦笑：“裴悲啊裴悲！你这一生还真是应了这名，连个借酒消愁的机会也需要是为了大局着想。”
话音落地，身后却突然传来另外一道声音：“这才哪到哪啊，更惨的还在后头呢。”
裴悲骤然一惊，立马回眸望去，顿时满脸惊愕，只因眼前是此生最不该出现的光景。
少年斜躺在床榻另一边，此刻正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明明是我的房间……难道…………”
少女话说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一张绝美的俏脸更是在极短的时间内神情几度变化，一阵红一阵白。
此情此景，难道自己是在做梦吗？
那这个梦到底是噩梦呢？还是美梦呢？
裴悲立马慌乱地摸索起自己的身体，才发现不知何时早已换了贴身衣物，而眼前的少年也是一副刚洗完澡后的清爽模样，一时间乱七八糟的情绪涌上心头，只觉委屈，只觉难过。
眼看少女眼眶渐渐泛红，朱阁的笑容一下僵在了脸上，灿灿道：“开个玩笑，我可以解释的……”
“啊啊啊！”
少年解释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见一个人影大叫着扑了上来。
少女一下骑在他的腰上，粉拳毫不留情地一拳拳狠狠砸下。
“嘭嘭啪啪”的声音不断在房间响起，最是擅用剑的她这回却破天荒地改用了拳头，只是那每一拳落下，都饱含了太多的复杂情绪，仿佛是要发泄出内心所有的委屈与不甘。
朱阁没有反抗，只是挡着脸任由少女施暴，一拳又一拳，足足打了近半个时辰，她才精疲力尽地倒下，趴在少年胸口，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领，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衣衫浸湿，细微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传出：“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你们都来欺负我，都要把重担压我身上，然后又都一走了之。我真的很累，很累！我也希望有人能为我遮风挡雨，能挡在我的身前，能宠我，爱我，告诉我什么都不用怕，有他在就行。我不希望每次醒来，都需要确认在熟悉的环境中才能安心，我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啊，不是真得一把剑……”
哭泣声断断续续响了许久，直到少年的胸口被完全浸湿也没有停止。
朱阁默默听着，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如此脆弱的一面，哭得真是像个孩子。
清冷与高傲吗？不，她只是找不到可以倚靠的人了。
朱阁抬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正如在安抚一个无助哭泣的小女孩。
不知过了多久，抽泣声停止了。少女一声不吭地从少年身上挪开，擦去眼角的泪，敛了敛心神，仿佛一下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清冷模样。
只听她淡漠开口道：“你走吧，我知道我们什么都没发生，我母亲安排你出现在这里，不过是希望你能让我释放出心中郁结，挺难为你的，白白挨了一顿打，谢谢。”
朱阁静静注视着床榻旁的少女，咬了咬嘴唇。
可悲的是，她什么都明白。
可悲的是，她明明什么都明白却还是要继续坚持下去。
朱阁突然仰头看向光秃秃的房梁，摸了摸鼻子，又悠哉悠哉地翘起二郎腿道：“我这里有两个消息，一个是坏消息……”
裴悲直言道：“先说好消息吧。”
朱阁瞥了她一眼，笑道：“另一个是更坏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少女深吸一口气，强行按耐住想要转身去拔剑的冲动，板着脸道：“这有区别吗？”
朱阁想了想，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道：“那就先听坏消息吧，你天剑盟继承人的身份好像……被废掉了。”
裴悲闻言顿时心头一颤，脸色也是变得有些苍白。
是因为自己跌境的缘故吗？很有可能，如果盟内一些家主借机发难，要求父亲取消自己的继承权，也是合情合理。
天剑盟百年根基，底蕴深厚，其中不乏出类拔萃，天资卓越之辈。年纪轻轻就已步入一品境的高手虽然不多，可也有那么几个，加上家族背景，不是不能争上一争。
“那更坏的消息呢？”裴悲看着少年沉声问道，总不会是要踢除她裴家吧。
朱阁闻言指了指床边的少女，挑眉笑道：“你爹娘可能觉得还是生个儿子继承家业比较好，所以他们决定……把你卖给我了！”
啥？
裴悲直直僵在原地，信息量太大，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么叫再生个儿子继承家业，爹的身体还能再撑下去吗？还有什么叫把自己卖了？她怎么完全不知情。
朱阁像是生怕她要反悔一样，不知从哪拿了张“卖身契”出来，对着少女抖了抖。
“喏，上面白字黑字写得都很清楚，我治好你爹的旧伤，还返还了他被夺去的寿元，让他有时间再生个儿子。你呢就被你爹你娘卖给我抵债了。一命换一命，钱货两清，童叟无欺啊。上面可有你爹娘的签字画押，还有你醉酒时，哦不！还有你清醒时的手印，绝对货真价实，信誉可靠。”
裴悲不知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接过那张“卖身契”的，大脑更是一片空白，近乎是痴傻般地看完上面所写的内容，眼泪渐渐不受控制般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落下。
明明才刚狠狠哭过，但此刻依旧还是没能忍住。
少年就这么笑着看她，仙姿玉色，绝代佳人，如一轮明月，皎洁。哪怕此刻哭得梨花带雨，也依旧美得让人心驰神往。
单论容貌而言，胭脂榜百钱封顶，他愿出九十九文，最后一文，就让她自己留着吧。
不过朱阁脸上的笑还没持续多久，少女手中的“卖身契”就被她一把撕成了两半。
裴悲仰天不停喘着粗气，仿佛是在压抑着无尽愤怒。只见她提剑转身，然后气鼓鼓走向门口。
朱阁好奇问道：“干什么去啊？”
少女回头，恶狠狠道：“我去找他们两个算账！”
只是人刚到走门口，一拉，却没能将门拉开，隐约还能听到外头锁链晃动的脆响。
裴悲满脸难以置信，她这是被锁住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回头，只见少年正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今天天色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