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新妍来到聚贤厅,只见厅上已有十数位头戴巾帻、身着长袍、举止温雅的宾客们,其间既有耄耋之年的老者,亦有而立之年的青年,泰半是年纪半百的中年人。
关新妍明显是在场最年轻的医者,所以,她的出现并未引起在场任何人的关注。
管事先生将关新妍引至厅堂左侧距离上首座位最远的一张案几前入坐后便恭身离去。
大厅中人虽多,但并未有喧哗之声,医者们俱坐在各自席位上,有的闭目养神,有的与邻坐轻声细语地交谈。
关新妍坐了近两个时辰的马车,早已腹中空空,怡然自得地享用案几上的茶水和点心,转头瞧见身旁的茉儿板着小脸神情严肃,关新妍忽只手托腮并捂嘴轻声说:
“别紧张,吃点东西吧,你看那些人个个道貌凛然,好像学富五车的样子,其实有一半是来打混的,他们间有梁上君子,有大烟鬼,有杀猪宰牛者,甚至还有做寿衣、卖棺材的。”
茉儿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失态,急急拿起桌上的茶水低头喝两口。
其它医者的仆从都被带到另外的地方安置,茉儿顶着关新妍徒弟的虚名得以进入大厅。
茉儿自来是在家宅后院中行走,以前接触的人多半是女人,经手的事多半是家庭生活琐事,自跟着关新妍经常出府以后,茉儿眼界渐渐扩大,渐渐地,对凡有本事之人皆心生敬意,当然,她最敬重崇拜的还是自己的主子。
平日出府,见到的多半是平民百姓,今日得以见到这许多身份尊贵又学识渊博的人物,茉儿不由自主地有些兴奋和紧张,关新妍的一席话让茉儿高涨的情绪瞬间平复。
心态平稳后,茉儿才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于是同关新妍一起放松吃吃喝喝。
过不多时,大厅前面侧方,帷幔被掀开,一位二十上下年纪的华服英俊少年引着一名白须老者入进来,少年将老者引到一张空的案几上坐下。
待老人坐定后,少年转身向厅上所有人巡视一眼,见到关新妍时神情一愣,随后径直向关新妍走来。
关新妍立即站起身,待少年走近后,拱手作揖道:
“娄少庄主,小生打搅了。”
娄少庄主回礼道:
“关神医客气了,此话应当由在下来说才是。今日不知道关神医会来,不然,本庄早该派人去关神医府上亲迎关神医来此,断不该让关神医在门外等候许多时,在下失礼。”
“小生无德无能无所奉献,不敢劳烦贵庄费许多心力。”
在座众人听闻那年轻人竟是近来风头正劲的关神医,都惊讶不已,投去的目光中有好奇,有怀疑,有敬重,有挑衅,有不屑……
娄少庄庄与关新妍客套一番后,对关新妍认真说道:
“如今众位神医都已瞧过家父的病了,唯关神医尚未观视,在下恳请关神医挪步随在下前去看视家父,待看过后,恳请关神医留下警言良方,若关神医能治得家父的病,本庄定当竭尽所诚重谢。”
关新妍恭声道:
“医者本分乃是救死扶伤,其它都是次要,小生定当尽力而为,请娄少庄主引路吧!”
娄少庄主当下引着关新妍往大厅前侧方而去。
来到一间居室,装饰古朴典雅的屋子中间停放着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神情威严的黑须黑发中年男子,男子双目紧闭,深刻的法令纹及向下吊着的嘴角分明显示他此刻十分的隐忍和不耐烦。
男子听到脚步声蓦地睁开一双豹眼,目光森森盯着娄少庄主身后的关新妍。
“父亲,这位是关神医,……”
“动作快点吧,切完脉老夫便要休息了。”男子冷声打断娄少庄主的说辞。
娄少庄主朝关新妍歉然一笑,未作解释,伸手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
关新妍对娄少庄主开口道:
“小生需要令尊躺到床上去方便检查。”
“岂有此理,”男子一声暴喝,“允许你诊脉已经是给你天大的脸面,竟还敢提要求。豁儿,让他滚,什么狗屁名医,连脉都不会诊,分明是江湖骗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学老骗子行医卖假药,滚,滚,滚!”
男子一边说,一边激动地用手频频拍打轮椅扶手。
娄少庄主一脸尴尬,正不知所措之际,忽听到关新妍大声说:
“这世上有人装病卖疯,自然就有人扮神医卖假药。”
男子怒睁着环铃大眼,警声道:“你说谁装病卖疯。”
关新妍坦然盯着男子,无所畏惧地说:“娄庄主,人人都能听得懂的话,怎就你听不明白?那我郑重再说一遍,你,确是在装病卖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