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柱香时辰后,东漓院玉宇堂上,乔茵端坐上首,身处一片黯淡光线之中,在她面前竖着一张红梅玉雪绉纱屏,透过纱屏可以瞧见堂上一切情形。
而堂下之人透过纱屏只能看见其后朦胧的身影。
大堂左侧陈设了一张书案,书案后坐着瑾慎、略有些躁动的候明。
如果将此时的玉宇堂比作衙门审讯大堂的话,候明的身份相当于讼师兼司吏,专负责文案书写,而站在乔茵右侧的关新妍则相当于师爷。
堂外走进一个丫环,丫环后面跟着一位二十出头、五短身材的青年人。
青年人十分拘谨,步子僵硬,且缩着双肩,低垂着头,不敢东张西望,被丫头领到大堂中间后,直接跪倒仆伏在地,额头贴着地面大声喊:
“求靖王夫人为小人作主!”
青年人声音清晰宏亮、气息沉稳,与他这其貌不扬的外表不十分贴切,大概正是因为这声音的优势才被选作代表来表达诉求的吧。
关新妍清脆的嗓音响起:
“堂下之人,倘有冤屈请如实陈述,若陈述中有不实之言,本王府定要追究你诬陷的罪责。”
“小人不敢妄言。”青年大声回应。
“起来讲述吧。”乔茵威严一声喊。
青年起身直立,垂眉顺眼嘹声说道:
“小人名叫张四富,家住边城异翼颐坊,小人要状告靖王府王爷的二表舅钱滔志的外侄子孙田。
小人家族上下三代都是以做木材生意为营生,半月前,那孙田带着一帮人来到我张家铺子,说要以十两银子的价钱盘下铺子,且还用暴力胁迫手段逼迫小人的大伯父转让穹郁山的林木采伐权。
小人整个家族上百人全依赖这穹郁山林木存活,族人坚决不肯出让铺子及林木采伐权,那孙田威逼不成,趁夜纵火烧我张家铺子,导致当晚在铺子里值夜的小人父亲以及一名伙计被严重烧伤。
小人一家去衙门状告孙田,不料这孙田早在衙门里使银子上下打点了,官衙里老爷们全向着那孙田,他们枉顾实情,颠倒黑白,将我张家数十人收入监牢。
在监牢里,狱典、牢头对我族人严刑逼供,我族人为保住性命无奈妥协,在他们写的招供书上签字画丫。
最后,府衙将我张家所有铺子及林木采伐权都判给了孙田并将我张家族人放出监牢。
小人一家及族人出了监牢后,咽不下这口恶气,一直寻找机会洗刷冤情。
一日,恰逢巡抚大人巡游,小人拦轿申冤,巡抚大人将小的带回府上,可没等小的向巡抚大人陈述冤情,那孙田倚仗与靖王府有亲,四处活动,先小人一步面见了巡抚大人,在巡抚大人面前诬谄小人是泼皮无赖。
后来,巡抚大人不容小的申诉情由,命人将小人杖打二十大棍,轰了出去。
自此,我张姓一族有冤无处申诉,全族上百人没有生计,生活穷困潦倒。
求请靖王夫人主持正义,还小人全族一个清白,求请靖王夫人救救小人全族上百人的性命。”
青年男子说完再次跪伏于地,长伏不起。
乔茵听完男子陈述后,气愤填膺,怒声道:
“这孙家欺人太甚,夺了人家全族上百口人的生计,生生把人往死里逼,这件事一定要立即查办!”
关新妍恭声道:“夫人英明!”
乔茵随即对着那堂中跪着的人启口说道:
“那个,……”
关新妍转脸瞧见乔茵一脸费思量的样子,立即小声提醒道:“张四富。”
“张四富,你的诉求本家已知晓,现今,与你一张盖有本家印章的状纸,你执此状纸速去府衙击鼓申冤,他们一定会认真审理你的案子。”
堂中候明立即在写好的状纸上敲上印章,并将这敲了印章的状纸递给堂中青年。
青年手执状纸激动声喊:“谢夫人厚恩!”
……
第二位入进来的是一位瘦高中年男子,男子一脸哀戚,跪地哽咽声喊:
“夫人,小人的冤情比那黄河水还难以澄清,比那寒冰山上常年的积雪还难以消融,小人比那窦娥还惨,比韩信还冤呐。
小人带着家族兄弟及乡邻总共十几人常年在靖王府亲家钱大官人的建筑地上做些打桩、和泥、糊墙之类的营生。
小人及兄弟、乡邻们每日从事繁重的体力活,日日从鸡打鸣起做到三更晚,且还吃不饱、穿不暖,病了无人理会,一年到头攒下的工钱都不够用做回乡的盘缠。
日子过得实在艰难,小人与兄弟、乡邻们合计,干脆换个地方找活干,大伙一齐向工地管事提出结帐走人,可工地管事不放大伙走,说咱大伙与他们签了十年的契约,少干一天活都不行。
他们还拿出一堆的契纸文书作为凭证,并且还说,若小人们执意要走,必须先付清天价赔银。
小人及兄弟、乡邻们走不了,只好继续留下来卖命,可是,自那以后,工地管事对大伙管制得更,食用上更苛刻,工钱再也没发了。
小人的兄弟、乡邻们病的病、逃的逃、死的死、伤的伤,小人也只剩这一口气了,拼死来此求个公道、求个解脱。
倘若今日遇着青天大老爷,小人以及钱大官人工地上那些千百计的劳工们均得以存活。
倘若今日此路也行不通,小人出了门便投河自去鬼门关求个快意洒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