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吧。”关新妍轻声吐落几个字,清曼即刻转身就要跑进洞里,刚迈出一条脚又即时收了回来,转过身拥着关新妍一起走。
“姐,你要罚我便罚我好了,干嘛陪着我一起受冻,这山里的夜晚冷得跟寒冬似的,万一你病倒了,我愧疚难安,崔大哥定然也是要责怪我的。”
关新妍十分应景地咳了一声,“这样,你才会印象深刻,不再犯同样的错。”
“我知道姐其实是心疼我,亲身感测温凉,怕我冻着。”
“知道就好,不想我短命就安分点。”
“我希望姐姐长命百岁!对了,姐,我们明天出发往哪去?”
“你想去哪?”
“随便,只要是跟姐姐在一起去哪都行。”
“那就甭问目的地了,咱们一路吃喝玩乐,反正其它事有人照管。”
“好呀,好呀。”
“傻丫头,也不怕被人卖了。”
姐妹俩互相偎着取暖,你一言我一语脚步轻快地向着前面泛着桔色暖光的山洞步去。
……
京城,晨曦微露,鼓声沉响,城门在振奋的鼓声中开启,百姓们挑着满载物品的筐箩精神抖擞地入进城来,不一会儿,街道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京城上空混杂着卖货郎吆喝声、顾客与店铺伙计讨价还价声、茶楼酒肆里或低或高的聊天声、河堤树柳边文人书生意气风发的呤诗诵读声……,从这些富有朝气的声音中可明晰感受到百姓们精神富足,对生活充满热望。
虽然许多路段、桥梁、楼阁殿宇还在修葺整复当中,却已隐隐可见当年物华天宝之京城的影像。遭受重创、元气大伤的京城已是在逐渐恢复当中。
北边一座高大的城门楼上,身着一身赭石色长衫的靖王与身着一身降紫色锦袍的新帝并列站在一处,同样的身姿挺拔,同样的气宇轩昂。细细比较起来,靖王面目更精致,浪淘金沙洗炼出来的智静加上习武养成的自律、内敛、沉稳之气韵令其看起来比旁边绾黄纡紫、富贵盈身的皇上更加有睥睨天下的君王气概。
皇上本尊在靖王面前自动敛去了君王的矜傲,私底下以太皇叔敬谓。
两人皆望着下面川流不息的人群。
新帝感慨万千道:“才过去一个多月时日,京城样貌大改。听说,太皇叔是将前计相史大人制定的市场整改计划书稍作改动之后,投入实际运用,才使得市场经济在如此短时日内有今日这般蓬勃气象。如此看来,这史大人确实有些才干,可惜人已不知去向。”
靖王沉静道:“此人就算被找到了,皇上也不可重用他,其虽有才干,毛病也不少。守国库银子之人务必要手脚干净,心、眼纯净。”
此人不但不净不纯,还窃人成果,冒领功绩。靖王在心里默然补充。
皇上长叹一口气,“这天底下,唯有太皇叔您能让我百分百信任。太皇叔一定要走吗?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皇上不必再挽留,我主意已定!待将母亲棺椁与父亲合并一处之后,我便去四海巡游,有可能在巡游途中看上哪处风景便就此扎根了。”
皇上以十分善解人意的口吻声道:“背负许久的仇恨,如今大仇得报,是该好好放松一下。可是,太皇叔这一身才学本是该让太皇叔您坐在金图宝殿中展鸿图、逞大志,倘若太皇叔您愿意,我愿将这天下一分为二,送您一半。”
靖王眼望远处悠声道:“江山如画,却不是我向往的那副画。我的画里,应该有农田,有农人和牛,有鸡舍、鱼溏,有小孩奔跑,有狗儿撒欢吠嗥。”
皇上慨然道:“太皇叔定是近来太辛苦,所以想要去过一阵子田园生活。这样吧,将来,无论何时,只要我还是大宋国的皇帝,宫城的大门永远向太皇叔敞开,无论太皇叔什么时候回来我都盛情迎接,一国两君的承诺永远不会变。”
“不管未来怎样,皇上的厚意,心领了。”
皇上见靖王要走的意念坚决,怅然道:“想到太皇叔要走,感觉整座宫城轻若浮云。想念当初在南边与太皇叔共手剿匪的日子,可能,那才是我一生当中最辉煌最快乐的时光。
还记得对那刘沛三擒三纵吗?每每想到他落入圈套之时那张失惊倒怪的脸,总免不了要发笑。”说到这皇上脸上当真露出好笑的神情。
靖王想到往事,眉目间染了层波光粼色。
“皇上在战场上确是英豪盖天地,义勇冠三军。”
“太皇叔智计连连,用兵神鬼莫测,侄儿钦佩至极。太皇叔还记得那场松林战吗?那场战打得敌兵鬼哭狼嚎,最是精彩,每每想到,仍觉酣畅淋漓。”
“那次,皇上诱敌深入,反遭了敌兵埋伏,皇上负伤顽抗……”
“幸得太皇叔前来救援……”
提起战事,皇上神采飞扬,滔滔不绝。靖王陪同皇上回顾了一场又一场战事。直至下面街道上发生异动,皇上停住口。
下面街道上的百姓自动分列道旁,眼望着中间道上十几部囚车缓缓前行。
囚车里面押着的是前朝太师及其一众党羽,各人无精打采,神色灰败,面对周遭百姓们的指议麻木沉滞、无动于衷。因为他们正被押往刑场,即将奔赴黄泉。
囚车从靖王与皇上眼皮底下过去,靖王于城门楼上,可清楚瞧见每位囚徒的脸,对于其它人皆是一眼带过,唯对太师,多观注了些时。
其它囚徒皆是立着,唯太师是坐在囚车里的。其它人皆紧闭双眼愿早早归土,唯太师睁着眼睛四处巡望似还留恋世间。最后,太师不经意间抬头,不期然与靖王目光相撞。
两相静望,末了,太师给了靖王一个宁和的笑。
太师早已彻底服输,承认了诸多罪名,坦诚交待了许多案卷上所没有的罪孽之事。也详尽告知靖王北昌候和关新妍遭其迫害的全过程。
在牢里最后几日,太师异常平静,一日三顿,顿顿吃得精光,天黑入睡,一觉睡到天明。据狱卒讲述,某日早晨,太师突然坐起身自言自语说:原来放下一切没这么难;原来人一生活来活去只是为了三顿饭、一张床;原来坦承也是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