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消失在街道尽头,靖王果断转身与皇上辞行。
片刻之后,皇上孤零零伫立在城门楼上恋恋不舍地望着前方一人一马扬长远去。
……
半年之后,大宋西北方向宽阔的大通河上一艘造形奇特的大船缓速行驶在河面上。说它奇特是因为它有舰船的帆又有舫船的舱。双层甲板阔绰又美观。最为奇特的是船的前半部顶上有一个碉堡,上头有一根形似炮管的大长管。
这船兼具远航和防御功能,且不论它复杂精密的构造,单看金丝柚木的船壳,就知其造价不菲,绝不是寻常人所能拥有。
倘若有人有幸走进船舱里面,更是会被里面多功能建造和奢华富丽而惊讶不已。
底层一间光线昏暗的室内酒气浓烈,床上躺着一位衣衫半披半挂、头发散逸的男子。虽然长发盖住了右侧半边脸,长长的胡子又遮住了下边半张脸,但琼玉般的高挺鼻梁、清俊的眉目还是透出些许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此人正是辞去高官远离朝堂巡游四海逍遥物外的靖王。
靖王从睡梦中醒来,坐起身,随手拎起床旁一只酒壶,发觉是空壶,扔至一旁,又从地上捞起一只酒壶,依然是空的,扔向更远,接连取了五个,全是空壶,不禁着恼地拧起了眉头。起身踉踉跄跄步出室外。
刺目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下意识抬手去挡,待逐渐适应了光线之后,看向周边,只见青山绿水美如诗画。
“这是哪?离益阳县还有多远?”靖王向船尾掌舵的船工声问。
船工探出头回应道:“钱公子,这是兰州瞿苣县,离益阳县还有七十余公里。”
靖王转身欲进舱室,想到什么,回头吩咐一声:“到了下个县或乡,打些酒来。”
回到舱室,靖王将窗打开,让阳光透射进来。随即坐到书案前,将书案上一张宽大的卷轴打开,卷轴上是一副地势图,上面标注了密密麻麻的字符,这些字符只有靖王才能看得懂。
这是一副局部黄河流域图。半年来,靖王泛舟黄河,沿途收集周边州府县乡的旱涝情况,亲自设计合理的抗旱防涝工程图,将设计好的工程图交给地方工部管事,并以钱华的名义出资让工部尽快实施挖渠、建堰、造堤等工程。当地方百姓知道有钱华这个人之时,钱华早已离去好几百里。
靖王拿起一支炭笔在图上写写画画,一投入到事情当中便忘记时辰,直到因用眼过度而感觉双眼发涩这才丢下笔,站起身再次步出室外,见船停在了岸边,船工没在,大概是去进补物资去了。
极目远眺,此地周边房屋盖造得俨然有序,处处田地规整,阡陌交通泾渭分明。难得的是,在每个村落之间有一条宽大的青石板大道直通远方,想那远方的远方该是县城。
一路走来,见到的多是疏稀稀落落的村落,难得看到这样一个规整、明净、秀丽的村落,讶叹之余,靖王忍不住想要循着那条宽敞石路往深处探究一番,说不定可以见到更多新奇之景。
还未细想周全,脚步已迈了出去,好似前面有什么东西在诱引他不管不顾前行。好歹还知道自己衣冠不整,随手从甲板上取了件晾晒干了的长衫胡乱套在了身上。
从一户农家租了部驴车便上了道。
县城不远,大约有七、八里路,小毛驴走了半个时辰才到。经过城门时靖王始知此处是陂县,陂县的曲怀酒早有耳闻,不曾听闻陂县治理得好,想来,这陂县是最近才快速发展起来的。
来到此地最热闹的一条街道,街道沸反盈天、喊声不绝,行人摩肩擦踵,小毛驴寸步难行。靖王只好将毛驴放在一家茶楼后院让人照料,自己缓慢步行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观览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货品、门面多样的商铺及各色人群。
从这条街道上大致能看出此地比较富足,百姓淳朴有礼,这是个生机勃勃,适合安家乐业的好地方。
悠悠晃荡了近半个时辰,已从街头步至街尾,街尾处聚集着一群中老年妇人,她们聚拢在一些售卖布艺针织绣品的地摊周边嚷闹着挑货、买货。
靖王看到众多妇人堵住了街道出口,果断停下脚步,打算调头照原路返回。
刚踅了个足正要加紧步子离去,耳力甚好的靖王忽听见似曾相识的人语声,霎时,身子好似遭雷电击中,直愣愣呆立当场许久不动弹。那声音还在继续,不断冲击着靖王的耳膜和心门,似散发神奇的魔力将靖王定在那里。
“……这个是松鹤延年,这个是岁寒三友,这个是相禄寿喜,这个是事事如意,这个是长命富贵,大娘,若是这里边还没有您想要的,您去长乐街花莲铺,那里有更多花色,更多不同质地的料子。
您还可以定制,想要什么图纹、花样说出来,店里有画师当场给您画下来,按照您的要求将画印染到不同的料子上,还可以按照您的要求做成帕子、衣物、屏风甚或其它。”
“姑娘,这上面的画都是你自己绣的么?”大娘问。
“是呀。”
“说实话,大娘不是不喜欢,而是太喜欢了,可是大娘给不起你要的价。你看你花了这么多心思和精力绣的,大娘若是压了你的价,大娘也于心不忍。”
“原来是这样。那大娘究竟是看上哪一副了?”
“早先一眼就相中那副事事如意了。”
“哦。大娘,实话跟你说,我是故意将价格定得高一些,不叫人买走,是想让更多的人看到我手中这些样品,好让更多人对我家的铺子感兴趣。
眼下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实不想再将这些物事带回去。大娘诚心想要的话,您给个价,只要能让我不亏本又能稍稍体现一下我的劳动价值,我就卖给您。”
“姑娘说话听着顺耳又顺心,甚合大娘心意,这样吧,旁人都卖三十文,你这绣的比旁人好太多,可大娘手头并不宽裕,你看,四十文能卖不?”
“成交!”
旁边竖着耳朵听两人对话的妇人们纷纷叫嚷:“我也要,我也要……”
“哎,别抢,别抢……”
原本就拥挤的街尾,局部呈现一片叠拥之势,不过只一小会儿,那叠拥的人群很快就散了,有的拿着抢购到的货品兴高彩烈,有的空着手一脸沮丧。
道旁空出一小块地方。那空地上,一名女子蹲身低头拣拾面前方布上零散的制钱。一边拣拾还一边小声地数着数。